《饕餮海外》

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特定的时代,我们并不比别人特殊,只是恰恰是我们这些人赶上了那个岁月,而被冠以“老三届”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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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饕餮海外》

老三届:

   不知怎么混入了一有头有脸的代表团,得以在州政府的小餐厅与领导们共进午宴。席间上了一道“袋鼠肉排”。

   袋鼠:Kangaroo是澳洲土著语“不知道”的意思。当白人踏上澳洲大陆时,看到这些从未见过的奇奇怪怪、蹦蹦跳跳的家伙,就问土著:“这是什么?”土著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白,根本没听懂英文鸟语,回了一句“不知道!”老白自作聪明,以为得了真名。于是将错就错,“不知道”就成了袋鼠的学名。 

   澳洲属超级大陆“岗瓦纳古陆”的一部分。古陆分裂出南美洲、非洲、南极洲及澳洲。澳洲远离其它大陆,被称为“未知的南方大陆”(TerraAustralia Incognita 拉丁语),有许多其它大陆所没有的物种,有袋类既是其中之一。

   袋鼠有四十五个不同的属种,最小的只有几英寸,最大的灰袋鼠有两米多,体重八十公斤。两条健壮的后腿一跃有十几米,奔跑起来时速可达每小时六十公里,粗大的尾巴既起平衡作用,又作支撑,还是兵刃,横着一扫,可置对手于死地。袋鼠是澳洲的国兽。

   国兽上了餐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袋鼠在澳洲没有天敌,又繁殖迅速。政府不得不下令每年捕杀若干,以保护草场和植被。

   袋鼠肉界乎于羊肉和牛肉之间,没羊肉般细,不如牛肉粗。羊肉之鲜嫩以涮为最,牛肉之香醇清炖为佳,我细细地品评着袋鼠肉,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至少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味道。

   我边吃边琢磨着怎么在红案子上料理这一蹿多老远的家伙。那尾巴当是一宝,红烧袋鼠尾应是道大菜,你想,小小的牛尾巴都“汤”出名,袋鼠尾这么粗,肯定更有名堂。它那两条茁壮的后腿,筋腱发达,烧烤一定不错,或五香佐酒。像人手一样的前爪,除了关节就是骨头,没什么嚼头,不能跟凤爪般地去啃。后爪不错,老长一截,试试黄焖。

   就这么想着吃着,一块袋鼠排消失在嘴里了。肚子满意地挺起来,再怎么说,咱撮了一把国兽。想想世界上还有若干美味还没尝过,愈感重任在肩。

   嗨,法国的蜗牛那么个小东西,凭什么如雷灌耳?

丹草:

 

   法国的美食闻名于世,极品是否蜗牛,我不知道。既然你先点了这道菜,那就从它说起,不过要让我挑,恐怕不是首选。

   说实话,正经的大菜蜗牛我只吃过两次。第一次,只顾跟心里的排斥力量做斗争,未能细品。印象是跟你的袋鼠一样,不想其种属的话,没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味道,不至于呕吐,口感筋道,有点橡皮似的。

   蜗牛这东西,活得时候象鼻涕虫(没吃过煮熟的鼻涕虫),在生物学家看来,它本来就是鼻涕虫一类的软体动物。但欧盟机构规定,不准使用这个称呼。

   法国吃的蜗牛,主要生长在地里、岩石上,喜潮湿。共有四种,最常见的小灰螺,如今有人工饲养,货源充足。公认的美味是勃艮第蜗牛,产量却越来越少了。这些蜗牛喜欢在葡萄园里玩儿,玩就玩吧,可它们还要损害葡萄秧,只好打药把它们除掉。这么残忍也是出于无奈,勃艮第可是出好酒的地方,地里长着全法国最贵的名牌,一瓶酒上千欧元,哪能让几个蜗牛给搅了。

   不过法国人是不肯委屈自己的,酒要喝,蜗牛也得吃,好在世界上还有对它不那么感兴趣的。如今市场上卖的,大多是从巴尔干半岛和土耳其进口的,这样做其实一举两得。现在的法国,捡蜗牛挣俩钱的事已经没人干了,偶尔捡点儿也自己饱了口福。

   一般人品尝蜗牛,都是去餐馆,这道菜做起来实在罗嗦!

   蜗牛弄回家,要先禁食养十天左右,再用盐水和醋“杀”,让它们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蜗牛清胃吐沫的时候,臭气熏人,那是在排泄体内的粪便秽物啊。等都吐干净了,还得用刷子刷。烹调的程序是先用开水焯,然后把肉叉出来,切掉不能吃的部分,加黄油、香芹、高汤入锅炒熟,再一个一个放回螺壳里边,带壳上桌。

   另有一种最小的蜗牛,实际上是小海螺。在布列塔尼的海边散步,吸着海风,可随走随采。烹调也极简单,洗干净后用水煮,撒上一把当地的盖朗德盐花。螺肉小,要用极小的叉子挑出来,但味道鲜美,对我来说也是最容易接受的,总算是海鲜,不是地虫啊。

   我这么说,也许令美食家们不齿。不过,真正的美食家是无所畏惧的。

老三届:

   多谢指教。其实在国内多次尝过田螺,也是有大有小,做法也五花八门,个人感觉以豆豉炒为佳。不过让你鼻涕虫一说,弄得我胃有点往上反。跳过。

   还是聊“排”好一点。澳洲的“排”个大,不管是牛、羊、猪、或鱼,能有寸厚,一乍(近二十公分直径)大小,四两半斤之量。而且做法简单,就是烧烤。这种“块”,不少人能造三、四块!

   红红的碳火上,十数块排滋滋作响,油脂滴下,炝起阵阵青烟。掌“火”的人(不能叫掌勺的)持一尺多长的夹子或一两刃叉,来回翻腾着,并亲切招呼着每一个人:“你要几分熟的?”

    Rare“特嫩”,嫩到切开时里面还会浸出血来。MiddleRare“嫩”,切开,断血但肉色为暗红血色。Middle“熟”,啰嗦点就是“不老也不嫩”,断血无血色。WellDone“熟透”,老了。

   每人手上都是双家伙,一盘子放排,一手持“阿瘪”(Beer啤酒的昵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特像到了水泊梁山。能烤的东西还很多,如:鸡肉(腿和胸脯)、肠、虾、土豆、茄子、青椒等等。

   由于烧烤大行其道,澳洲很多公园都辟出专门的烧烤区。区内建有小亭子,里面是固定的桌子和木凳,可以遮阳避日。烧烤炉有用电的,按一下开关可接通十数分钟,要不停地去按,麻烦点,但也避免了离开时忘了断电的危险。有烧木柴式的,木柴已劈成一块块的,放在一固定地方。所有这些都是免费的,还没忘了接有自来水,供清洗用。

   自然、户外、开放、爽快,澳式烧烤不仅是食,更是一种文化,一种风情。

丹草: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够潇洒,虽然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尺,多少有些粗蛮,比起生啖整嚼已经是进步了。

   九月秋风,清爽夹着微寒,正是牡蛎上市的季节。牡蛎,也叫生蚝,被许多人视为第一美食,这是除蜗牛之外的又一个软体动物。不是我故意扫兴,事实如此。

   法国有种说法,吃牡蛎必须在有R字母的月份。不带R字母的是五月到八月,基本是夏天,由于水域污染,一种有毒的微型海藻可能寄生在牡蛎上。现在卫生标准严,运输也改进了,一般什么时候吃都没危险,但夏天是牡蛎的繁殖期,会出现牛奶一样的白色乳状物,味道也差一些。

   说吃生蚝,实际吃的是活蚝。传统的吃法,打开壳,往半透明的软体上挤几滴柠檬汁,小动物受了刺激,一收一缩蠕动,食客大喜,否则说明它已谢世,应弃之。我个人认为柠檬颇不可取,现在许多餐馆以小洋葱拌香醋代替,好多了,但原汁原味其实也不差。如果一定要知道它是否健在,扎一叉子也行,反正早也残忍晚也残忍。

   近年法国人对牡蛎青睐有加,大约跟健康饮食的风尚有关。牡蛎身上,真是不该有的没有,该有的大大丰富。它的蛋白质含量高,脂肪、热量、胆固醇却极低,此外含有大量的锌、碘,还有铁、钙、镁、钾等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捎带着美容的维生素E和帮助吸收钙的维生素D,据说还有壮阳的功能。

   吃生蚝要喝白葡萄酒,国内已有名气的“雷司令”就很好。以我的口味,对生蚝既不排斥也说不上爱好。到现在为止,还没说到我喜欢的法国美食呢。

老三届:

   生蚝,又是软乎乎的东西。

   澳洲人喜食生蚝的劲头也很大,当然和澳洲生蚝的新鲜、肥美也不无关系。高级酒店里的自助餐均以上生蚝为够档次。西装革履的客人们会一盘盘地端回来,一个个地仰脖吞下。我则敬而远之。我这中国肚子是坚决不崇洋媚外的。但蚝之鲜美具有不可抵挡的诱惑力,退而求其次,不生吃,熟食。

   不管别人怎么说,吃生的东西还是要小心寄生虫。我在家经常自己做生蚝,方法以清蒸为佳。澳洲生蚝不贵,大个的如鸭蛋般大小。将生蚝入蒸锅,上面撒姜、葱丝,大火蒸三分钟。蒸蚝时,另起油锅制调料,油不要多,七八成热加料酒、酱油、糖、水,一滚即可。调料有小半碗就足够了。蚝蒸好后,将调料浇在蚝上,也可以将蚝夹出在调料里蘸一蘸。这种吃法更可品味蚝的鲜美。店里蒸蚝,通常是蒸之前即浇上调料,调料的味道会盖过蚝的清香。用微波炉“蒸”也可以,但不如锅蒸的有鲜汁,用保鲜膜包上再进炉,会好很多。

   蚝还可以焗,即放烤箱烘烤,是西式作法。蚝上放培根(咸猪肉丁)和启斯(奶酪),下油锅炸。味道也还不错。还可以放其它各种各样的调料,视各人口味不同。

   我还试着涮生蚝,很来劲儿,与涮羊肉一般无二,特别是那一锅汤汁,最后下生菜,完美组合。

丹草:

   在饮食文化上,我还没到发挥的阶段,基本上是入乡随俗。

   法国美食中有一道当之无愧的佳肴: 肥肝。名声最响的是肥鹅肝,也许因为鹅肝更肥,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实际上人们吃的绝大部分都是鸭肝。从口味来说,鸭肝之香,绝不逊于鹅肝。

   象北京的烤鸭一样,用来制肥肝的鸭鹅也有专门饲养方法。小鸭小鹅在笼子里养了几周之后,要在室外放养两个月左右。这是它们生命中最自由、最快乐、最浪漫的时期,这以后可就不那么舒服了。

   肥肝之肥,是填出来的。禽类的食道有弹性,可储存大量食物,还能把脂肪存在肝里,以待过冬。聪明而残忍的人类就钻了这个空子,用金属管插入鸭子的喉咙,硬把玉米填进去,使它们的肝长大几倍。

   这种做法当然不够“鸭道”。由于动物保护组织的压力,许多国家已经禁止填鸭,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决定再吃几年,2012年以后禁售,芝加哥去年开始禁售,现在又酝酿解禁,看来在享受美食和怜悯动物之间,真有点让人进退两难。欧洲不禁止,却要求“不应对动物造成无谓的痛苦和不必要的损害”。什么样的痛苦算无谓的?难怪法国人对此嗤之以鼻,且不论善待虐待终不过落人口腹,就拿那些蜗牛、生蚝来说,被烹调的时候谁又问过它们的感受呢?

   肥肝有四个等级,只有第一等纯正,不掺杂质。分全熟和半熟两种,半熟的口感更佳,细嫩滑润,入口即化,但不如全熟的密封后储存时间长。传统的吃法,将肥肝抹在烤得香喷喷的黄油面包上,近年的时髦却是配无花果或者甜酱。其实这种吃法并不新鲜,吃肥肝本来就要喝甜酒。两个著名的肥肝产区,西南部和东北部的阿尔萨斯都盛产甜白,大概不是偶然。

   肥肝虽香,不宜多吃,不然,自己也就“脂肪肝”了。

老三届:

   我亲眼见过不“鸭道”的填喂场面,那还是在上中学时。当年那条路是从广安门外去长辛店的必经之路,又窄又坑洼,两旁还都是农田,路旁的灌溉渠水却是清亮亮的。养鸭场就在路旁不远。一个饲养员坐在两个围栏中,一个围栏内是没填的鸭,另一个是填过的鸭。饲养员身前有一大饲料槽,离地面一米多高,从槽底部有一根管子伸出,应是你说的金属管,我没看那么仔细,好像是根胶管。管子上有一手柄样的东西。

   只见饲养员从没填的鸭栏里随手拎起只鸭,将其嘴掰开,将胶管插入,再一拉扳手,“哗”一大管饲料顺着鸭脖子填塞进鸭胃,鸭的胃立即膨胀起来像吹了气的球一样。这只填了的鸭被扔到旁边的围栏里。鸭子很不开心地抖抖翅膀,“呷呷”地叫两声表示被剥夺了品尝食物的乐趣及强制进食的不满。管它爱吃不吃,想吃还是不想吃,都是这么一扳。三几个月后,这些鸭子就出现在全聚德的餐桌上了,成北京烤鸭了。

   填鸭,使鸭在短期全面增重还可以理解,但如何能让其光长肝的部分,有点高深了。另外,全聚德有全鸭宴,就是说鸭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做成菜。如果只是吃肝,那“鸭体”部分怎么处理?四川大地主刘文彩据说爱吃鸭掌,一道鸭掌就得牺牲十数只鸭。不知一道鸭肝鹅肝要几鸭能成。

丹草:

   研究美食的人把它当成一门艺术,不考虑原料的牺牲。自家做菜当然不会把美味的下脚料扔掉。

   肥肝,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吃,如今比较普及了。一等整肝,每公斤100150欧元,相当于1500元人民币左右,跟黑香菌比起来,就得说便宜了。

   黑香菌是长在地下的一种“蘑菇”。菌根发芽以后,喜欢钻进树根生长,地面上了无痕迹,猪们却能凭着香气知道它们在哪儿。人们采摘的时候,要靠猪左拱右拱地开路。有时候它捉苍蝇玩去了,也只好陪着玩会儿。

   狗鼻子也灵,不过狗向来是担当重任的,让它找吃的得训练。勇武好战的时代过去了,现代人对打仗、打猎都没兴趣,狗也成了猎菌犬。之所以用狗代替猪,据说是因为猪不好控制。我琢磨这意思,大概是说猪找到以后自己就先嘬了,不惦记主人。

   这猪脑子就是苯,也不想想,那黑香菌是它吃得的吗?这东西号称“黑钻石”,市场上一百克就卖150280欧元,碰到欠产的年景,可能更贵,卖了它一身肥膘也赔不起呀。

   黑香菌外形似深色的土坷垃,内瓤淡白,口感不如一般蘑菇滑嫩,有些清脆,最大的特点是香气浓郁。法国最有名的黑香菌餐馆离我们这个城市几十公里,特色套餐从奶油汤、肥鹅肝、摊鸡蛋、烧羊腿到巧克力蛋糕,每一道都有黑香菌。香得不亦乐乎,究竟也并无享受了平生难忘美食的感觉。

 

   幸好,法国的美食不都这么贵族化,平民化的有奶酪。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一个国家的奶酪可以跟法国媲美,不过,这个题目说来话长,留待以后吧。


wumiao 发表评论于
垂涎欲滴。喜欢丹草喜欢的,蜗牛牡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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