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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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Z.A 于 09-05-25 19:33:38
前几天独自去一个熟悉的中餐馆吃饭。因为是附近唯一一家味道比较正宗的川菜馆儿，生意很好。虽然我只是要一碗牛肉面和一个凉菜，也需要等上一阵子。
邻座是几个挂ID牌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同事一起出来吃午饭。其中一位4-50岁的中国人，操著一口熟练又有熟悉口音的英语，和几个同事边吃边聊。服务员小姑娘过去给他们上菜，很乖巧的对老外讲英文，对这位中国人顾客讲中文。我注意到她用‘您’这个尊称，连我这个旁听的人都觉得很亲切。
闲著没事我观察著邻座的这位老乡。4-50年纪，微胖的圆脸戴副眼镜，身材不高，腰间一圈中年人的子弹袋。典型的普通话口音英语，典型的友好的稍显做作的微笑，典型的$12.50发廊剪的短发。。。典型的中年国男工程师。看过很多网上同胞对典型国男的描述，我一般都觉得写这些描述的人有些mean,在美国的中国人毕竟不都是这样的。可是看著身边这位，我有不能不承认，那些描述还是挺形象的。
服务员小姑娘把我的凉菜上来了：“您先用凉菜好吗，今天忙，我在给您把牛肉面催一下！”说罢甜甜的笑一下就去忙别的了。
不知为什麽，服务员的“您”字让我心里动了一下。小姑娘笑的时候眼角泛起了几丝皱纹，好像也是我以前从没注意到的。我来这里吃饭好几年了，一直觉得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我对这面前的夫妻肺片有一点发愣，背景里餐馆的嘈杂好像也降低了几个分贝。我忽然意识到我眼里的“小姑娘”也许已经不小了，而我自己，和邻座这位“典型男”，也都是一样的“您”。
往嘴里夹著夫妻肺片，看著邻座老乡的一眼一行好像有了新的感受。他笑著点头附和同事的话，他夸张的应和著同事可能可笑也可能不可笑的笑话。。。TNND, 一分钟前我在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这个"典型“，现在好像才意识到，其实在别人眼里，我未尝不也是个”典型"呢。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邻座这位的一举一动，真的就像自己的镜子一样了。有点滑稽，有点失落，有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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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我看到镜子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我的心里叛逆期来的比较晚，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才和父母争吵，反叛。再加上6/4的事，有几年时间和我父亲到了不太讲话的地步。我母亲努力为我们调和，从来也没有效果。有一次我周末回家又和父亲大吵一架，吵完就提前回了学校（上周末回来的时候已经拿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了）。後来才知道我父亲在我走开以後心脏病发作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事後我有点内疚，但又觉得父亲很没用，和儿子吵一架就要住院，还能干点什麽步能了?
在那个阶段，我心里一直有些看不上我父亲，觉得他的很多观点都落伍了，性格上好像也不大让人佩服。
工作以後我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大家的关系缓和了一点---我是特地努力了一下的，人在屋檐下嘛。
一个周末的中午，我在父母的卧室里和我父亲讲话。他当时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站在门口找他要一本杂志。他弯著腰站起来，一边小心不把膝头的书掉在地上，一边伸出胳膊去找一旁书架上的杂志。他的背有点驼，老花镜支在鼻尖上。
沙发对面是一个立柜，柜门上是一人高的镜子。父亲微驼的侧影从镜子里映到我的眼角上。我忽然觉得这个侧影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象。。。那麽的象我自己。
那时正是我极度关心自己形象的年纪，每天会自觉不自觉地照几次镜子。我对自己的外表最不满意的地方是有点驼背，经常告诫自己要注意保持後背挺直。可是经常的，在我无意中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时候，我的背是有些驼的。
就象我父亲现在这样。
父亲把杂志递给我，我问他上面有什麽好文章没有。父亲开了个玩笑，意思是现在的作家们写作的目的就是让读者觉得他还是个作家，作品好坏是不管的。我记不得我父亲是怎麽讲的了，但是记得我当时觉得，要是我自己讲这件事的话，也会开这样一个玩笑的。
从那天以後我很注意观察我父亲。用不了多久，我就不得不承认我们相像的地方太多了。从一个随意的动作，到开玩笑的思路。。。
虽然我仍然有很多观点我我父亲不同，但是从那以後，我再也没因为我自己的事和他发过脾气吵过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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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带著我两岁的儿子去佛罗里达看海，给他照了很多像。照片传回北京，我姐姐和妈妈都在电话里讲，你儿子有一张坐在床上照的照片，那个神情和他爷爷简直太象了。
我问她们我儿子象不象我，我姐姐说：不是象，是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