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有个青梅竹马发小。是个姑娘,搁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处了多年的对象。那姑娘
是俺爹小学,中学,大学的同班同学,又是近邻。两个人打小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一处吃饭,一处看书。年年学校开学放假,上海到哈尔滨,都是千里送京娘。
可惜时代的悲剧,俩人毕业没能分配在一处。俺爹出身不好,因为这个家庭背景的
关系,毕业没多久就落了难,给送到农场劳动改造,简称劳改。劳改犯啊,那不光
是政治生命完结了,就是肉体生命也是很危险的。可是人家那姑娘还是远路迢迢来
探望过。来的时候还带了户口本和粮食关系什么的,在俺爹农场集体户住的屋里,
把被子褥子都给洗了晒了不说,坐着一块儿说话的时候,人姑娘和主动把破窗帘给
拉上了。
这么明显,人那是就等着俺爹张口了。
可俺爹不知是咋地,就是不松口,从不把话题往婚嫁上引。最后不得已,姑娘奔3
0了,等不得了,回去之后没多久,寄来了信,说“哥啊,俺和某某某将于某月某
日结婚了,您保重。”(俺没看过,蒙的,大概这意思吧)。
得,俺爹收到这信,也不知是啥思想活动,不知是晴天霹雳泥,还是如释重负。反
正他不说没人知。
心理活动咱不得而知,行动上倒是有明确表示的,过不多久,他就跟俺娘铺上留了
那著名的纸条。
那个青梅竹马的京娘姑娘人长的漂亮,很温柔,又有小布尔乔亚的情调。但是俺娘
脾气爽快,性格坚强,能干利索。最重要的是,俺娘出身背景也差,也是黑子女,
也为这个劳改,和俺爹门当户对,黑对黑,差对差,谁也不能嫌弃谁,般配。俺觉
得俺爹的选择是正确和明智的。
那俺娘知不知道那姑娘的事呢?当然知道。大老远从外地来一女的到这劳改农场奔
俺爹来了,谁还能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也装不知道。俺娘绝口不提,一心一意和俺
爹过日子。
农场的日子不容易。大家白天种地养猪盖房,晚上批斗学习,半夜了还要在自家炕
上奋战。俺娘考虑到俺爹日夜搞生产,太辛苦,决定给俺爹补一补。自己又不让养
猪(猪都是队里的),那就养鸡吧。鸡小,不容易被发现。养鸡,还不敢公开养,
要偷偷摸摸的。不然就是不被批判,也会被别人偷吃光。但是不怕,俺娘有好办法。
俺娘用柳条筐弄了个鸡窝,倒扣着,上面扣一个面板,再铺上块手织土布,往那儿
一搁,大模大样那就是个饭桌。人在上面吃饭,鸡在下面咕咕叫着也吃,谁也不耽
误。外人来了,嘛也看不见。
就这样,托俺娘的福,俺爹终于过上了半夜摸蛋,被窝里吃鸡的幸福生活。
但是啊但是,凡事就怕个但是。俺爹俺娘的小日子还没过多久,天就来了不测风云。
天有不测风云,风是西风的风,云是乌云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