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在伊拉克的日子(五):
我也特别仔细观察在劳务市场的二大阵营和不同社会制度所带来的差别。我们的老板,即发包人,是东德社会主义国家,德国工头"好辣子"给我说:"有一点,我们二
家非常相似;即一到伊拉克,我们的个人护照都被收去,‘集中保管’" 我问为甚
么?他说,如果他们持有自己的护照,他们就可以爬上西德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而
飞机上的西德人就会说:"欢迎你(来西德)!"事实上不少东德人利用各种机会逃往西
德;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需要在柏林修建一道柏林墙的原因。
东德有政治委员制度,这些政治委员隔一段时间就要到营地来视察一次,他们对工程毫无兴趣,可能是一窍不通,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来干什么;但是他们那种极其严
肃的面容,加上好像要把人看穿的阴沉眼神,令人一见之下终身难忘,具有很大的
威摄力量;这使我想到原来希特勒盖世太保的官员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比较而言,东德人就爱在工作中贪小便宜,中国劳工都给东德工人,工头送礼品,以便获得工作上的照顾,他们也照收不误,有的主动提出要什么,中国工人也只能
想方设法给;西德人就比较慷慨大方。我后来在埃及开罗的尼罗河上游览时遇到一
个西德游客,我们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是他给我摄了一段录像,后来居然把这盘录
像带给我寄到中国,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东德人会这样做。
我曾经想问北朝鲜人交换一些邮票,但是我去拜访他们住地(一个饭店)的时候,他们神情很紧张,出来会客都是由二个人陪着,见面时与我保持有一定的距离,就是说身体不能靠近,我感到这就非常令人难堪,我从此在国外再也没有与北朝鲜人接
触过;南朝鲜人就不会像这样做。
二种社会制度应该说是各有利弊,由于人类自身的弱点,如贪财好色,贪得无厌,争权好胜等等,我想人类是不可能创造出一种十全十美的社会制度的;但是社会主
义阵营的国家对自己的老百姓管得很紧很严,对于像我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就会非
常反感。这是后来我最终选择移民到美国的根本原因, 即投奔自由;同时我感到在中国,像我这
样的人,不可能得到平等竞争的工作机会。社会主义,说起来是公有制,即是‘大
家的’意思,其实已经属于少数管理阶层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关系户。
如果确信自己的社会制度是"优越"的,别人则是"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就没有必要这样控制百姓;这样做,事实上是适得其反。因此产生北朝鲜人逃往南朝鲜,东
德人逃往西德,北越人逃往南越,中国大陆人劫机到台湾,很少听说有往相反方向
跑的。
中国社会制度的腐败就明显的反映在劳务输出方面,主要表现在各种各样的"关系户"。在中国当时派出国的劳务人员中,凡是不需要日晒风吹的,都是有一定关系才来得成的,有些根本就是巧立名目。如当时营地派给德国人一个"西餐厨师",事实
上就是把德国人的半成品食品拿到电炉上去热一热然后端上去的服务员,是个养得
白白胖胖满脸骚疙瘩的年轻人。据说他在与工人一起看录相带时就特别霸道,中间
前面的座位要专门让给他,看什么片子还得由他来选定;他一不满意就要换,不管
别人还正在看着呢。人家都知道他是中央铁道部来的干部子弟(其他都是各地铁路分
局来的),只能让他,也不敢惹他。不幸的是,我终于与他之间发生了一场冲突。
我原来与一个德语翻译住在一个集装箱里,他抽烟而且有失眠症,越是失眠越抽烟,这么小的一个集装箱里就搞得烟雾腾腾,而我一开门开窗,他就要受凉咳嗽,我实在受不了,只能要求营地经理让我搬到一个备用的集装箱去住;这个备用的集装箱
事实上是个临时招待所,专门招待过路的客人和长途货车司机;他们往往住一晚上
就走,因此平时就是我一个人。有一天中午,这个西餐厨师突然闯进来说是要在这
儿午休。我说可以,但是你得弄份西餐来吃吃,这明摆着是在开玩笑,那知他马上
拉下脸来说:"你说真的是不是?"我只好不理他了。那知道这可得罪了他。
第二天中午,我回到我的集装箱来拿碗筷吃饭,他好像专门在集装箱门口等我,一把拉住我的衣领说:"你还要不要吃西餐?"接著就对我一拳一脚,我简直被他打朦了,当他还要再打我时,我就喊:"打人了!"奇怪的是,其它营地干部集装箱的门听到我
的喊声打开一看是他,又关上了。因此这样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的事件,由于
没有一个人出来作证,而他本人又矢口否认,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竟然最后不了了
之。而他因此洋洋得意,到处给人家讲:"我打了张翻译,他敢怎么着?"同时更加气
盛,每天中午一定要到我住的集装箱来显显威风,把碗筷摔在桌子上,乒乒乓乓地
开门关门,总之是弄得你休息不了。这种日子看来是过不下去了。在这片荒漠的异
国土地上,咱们中国人之间,本来应该互相关照;有人就不是这样想,能欺压你就欺
压你;现在看来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我气闷了几天,想到只有自己‘解
放’自己了。
我在工地上向姚工长谈了我的自卫反击计划,想不到他竟然会非常赞同,他说:"这样的人,看来只有你来收拾了。"而我是作好准备大不了被遣送回国的,像这样的工地翻译我也不想再干下去了。第二天中午,我早早把中饭吃了就在集装箱里面等他;等他一进集装箱,我就先把门反锁上,然后扑上去把他打倒在床上,卡住他的脖子
一阵痛打;我是准备好在这个只有二个人的集装箱里来个男人之间的决斗,拼个你
死我活的;使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个看来个 子比我高大,平时如此骄横的青年,
在当时这样情况下居然这样脆弱,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只是哗啦哗啦的喊救命。看
来打架犹如战争,还有个正义不正义的问题;我这个时候出拳,应该是代表仁义之
师,哀兵必胜!营地经理和其他人听到喊声来敲门,门锁著打不开,等这个西餐厨师
气息奄奄的瘫倒在床上,我这才开了门出来,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我们在开玩笑
呢!"但是他们看到他发红的脖子,脸上的乌青块,泪流满面,再怎么说都不相信这
是在‘开玩笑’。营地干部为此开了几个晚上的‘生活检讨会’,但是各说各词,
最后也不好处理。这个西餐厨师从此再也没有到我住的集装箱来过,看到我就避得
远远的,在营地看电视时他也没有像过去一样一定要坐在中间第一排,这样颐指气
使,横行霸道了;再后来,没有见到他了,听说他回国了。我知道我在伊拉克的日
子也不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