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闺蜜】徐瑞宁(大爱长存)

(1)
瑞宁,徐瑞宁是我们这几个出国的人当中,唯一全家移民的,他们落脚纽约市。瑞宁那时刚中学毕业,于是顺利地进入当地的城市大学,她本来学会计,现在却是一名资深的注册护士。这当中的转变全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严格来说,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恋。

那是在我们唸完大二的暑假,文静已经转学纽约半年多了,我独自一人在超过100F的高温下,苦修三门课,八个星期下来,课修完了,我人也近乎虚脱,好像离死亡也不远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从纽约打来,是文静,我又惊又喜;而文静只是平静地邀请我去纽约过余下的假期,我还在犹豫之际,文静轻轻地说,“来吧,宁宁需要我们。”(宁宁是我们对瑞宁的爱称)“宁宁怎么啦?”“电话里说不清,是好友就来。”文静不容我再问就把电话挂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各种猜想,我来到也在盛夏中的纽约,比我在中西部好不了多少,一出机场就汗流浃背。“徐伯伯徐伯母请你住他们家。”“我还是住你那儿吧。”我不加思索就说,当然徐家比较宽敞住得较舒服,但是有长辈在,不如在文静处随意。“不,我的房东声明不可以随便带客人来住,而且他们需要你。“”什么意思?“”宁宁需要我们陪伴和开解,这两天我也住到徐家了。“我真的急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宁宁病啦?“文静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宁宁的男朋友,就这两天了。“

什么,宁宁的男朋友,就这两天,我运用我全部的聪明才智试图去拼出一个图来。“这是说---宁宁有个男朋友?“文静点点头。”他---这两天---要---离去?“文静又点点头。离去这词是从我口里说出的,但那一刻,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真正理解或者是想表达的意思。离去=走=死亡?我隐约得出这个不详的解读。

“雪儿,你还未吃吧? 我们先在外面吃点,不要回去麻烦徐伯母他们了,一边吃我一边告诉你。“我除了同意,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主意。

唐人街的茶楼,文静大破悭囊请我‘饮茶’,看到小车上久违的点心,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还是文静把我钟爱的虾饺点来,放在我的碗里,“吃吧!“此时此刻,纵是珍馐百味,到我口中也变成味如嚼蜡了。我一边机械地吃一边催着文静,”快说,究竟是什么回事?“

“很简单的故事,两年前,宁宁在学校的电脑室认识了一个男生潘世光,也是移民,当时潘主修会计并在电脑室工作,已经考过了好几个会计试,他俩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一年前,潘发现患上恶疾,虽然立刻治疗,潘本人也很坚强乐观地积极配合,但是情况没有好转反而一直恶化,医生说就这两天了,宁宁在陪着他。“

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半响,问了一句,“宁宁她---还好吧?“”她---,我们去徐家吧。“我点点头,毫无意识地跟着文静到徐家去。


(2)
徐伯伯徐伯母看见我们,忧虑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徐伯母拉着我的手忙着问,“陈老师胡先生可好?弟弟姐姐可好?”徐伯母在姨婆来我家之前曾带过弟弟一阵子,我还未回答,徐伯母又说,“雪儿,谢谢你能来。”

“宁宁呢?”“唉,这孩子呆在医院已两天了。”徐伯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一直不作声的徐伯伯接着说,“世光是个好孩子,挺努力上进的,他上大学全是自己供自己的,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事呢?雪儿,我们当父母的也很为难,年前知道世光的事,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好起来,另一方面心里更担心的是宁宁,但都这样了,什么也不能说,也只好由着宁宁了。”

我只能点点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两老,还是文静来打破僵局,“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正要出门之际,铃声响,瑞宁的弟弟去接了电话。。。

我和文静此后一直陪着瑞宁,在所有以后的程序中,瑞宁都没有大哭大叫,只是不断地默默流泪,她反常的沉静实在是令人担心。事情办妥后回到徐家,徐伯母搂着瑞宁哭着说,“宁宁,你哭吧,大声的哭出来,妈妈看见你这样,真难过。”我们让徐伯伯和徐伯母回房间休息,之后对着瑞宁也不知怎么办。

还是瑞宁默默地去洗了把脸,回来后拉着我和文静低声说,“谢谢你们。”我终于忍不住抱着瑞宁哭起来,“雪儿,你就是爱哭,‘大喊包’“,瑞宁居然开起我的玩笑,我抬起头来看着她。瑞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文静,雪儿,你们放心,我没事。从知道那一天起,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我都陪着世光,他很坚强也很乐观地积极配合治疗,只不过,他输了。你们知道吗,几天前他还是清醒时,还嚷着要我替他取报名表报考下一个的会计试。“

瑞宁又说,“世光一直在说,我不信我打不赢,除非最后事实证明我输了,但我尽力了,不后悔。宁宁,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要乐观和坚强;如果我输了,你要替我赢---替我好好生活下去,代我体验这世界,这生命,这生活的美好。。。文静,雪儿,你们说,我能倒下吗?有一个人纵然以后你看不见了,但他深信你,让你代他去感受去活。。。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瑞宁哽咽着说,“今天我可能还会流泪,相信我,从明天起,我不会再流泪。”


(3)
果然,从第二天起,一直到我离开纽约,我再没有看到流泪的瑞宁。也是在第二天,瑞宁宣布改修护理。她说,她要当一个能直接帮助人的护理人员;虽然她要补修很多课,还要实习,但后来从文静处知道,瑞宁之后门门学科优秀,在医院实习时也深获好评,之后她就成为一个正式注册的护士,一个有高超技术,有良好素质和爱心的护士。

然而,多少年过去了,瑞宁还是一个人。在文静未到加州前,有一次瑞宁带着父母来玩和探望她的舅舅。瑞宁在我家住了一晚,我也如常令子谦进行‘亲子乐’,好让我和瑞宁聊个够。

还是我先开口,“宁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有遇上合眼的?还是你是打定主意不成家了?”“雪儿,我并没有打定主意不成家,也没有刻意去排斥其他人,只是,只是我真的没遇上。”

我看着瑞宁清澈的眼神,我知道这是真心话。我大胆地说,“宁宁,我虽然没有见过潘世光,但我深信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可是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和特点,很多时候是要相处一段时间才发现的。我觉得你要给机会自己,不能以潘世光为标准去衡量其他人,这样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瑞宁叹了一口气说,“雪儿,也许你说得对。可能在主观上我没有想以世光为标准,但是在客观上,我可能实际上真的这样做了,我也没办法。再说,这些年来在这个行业,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我的心可能真的冷了硬了。”瑞宁停了一会又说,“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的工作很有意义,收入也不错,父母年纪大了,其他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我留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也是挺好的。我们家人感情很好,尤其是对我,我还有你们这帮闺蜜和其他朋友,我在纽约的生活很充实。这事嘛,我也不多想,一切随缘吧。”

不久后,瑞宁和父母居然搬到加州来。因为瑞宁舅舅一家在,也因为加州气候宜人适合老人家,上次徐伯伯徐伯母来看过,非常喜欢,反正老人家没有工作,瑞宁是孝顺的女儿,就和父母过来了。他们住在奥克兰唐人街的中山大厦,与瑞宁舅舅只是楼上楼下。

瑞宁很快就拿到加州的护士执照,这样她拥有纽约州和加州两大州的执照,非常灵活方便。她搬来时,文静还未来。我和瑞宁在加州的交往是电话联系为主,因为瑞宁要轮班工作而我那两孩儿那时还小,缠身得很。

一天,瑞宁说徐伯母要请我们一家周末去他们家吃饭。那天,我们全家高高兴兴地去了。几年不见,徐家两老苍老了不少,可幸身体还硬朗精神还好。两老没有工作,不懂英语不敢远离唐人街,只能在区内游转,加州天气虽宜人,但听口气,两老倒有点后悔了。

我们抵达徐家时,瑞宁并不在家,徐伯伯看见我那两顽儿倒是很开心,想着法子逗他们玩,大概是移情作用,把他俩当是他的孙儿了。子谦趁机下去瞎逛,我就帮着徐伯母做菜。徐伯母刚对我说,“雪儿,等一下帮帮眼。”我还未反应过来,瑞宁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约四十多岁的男士---史提夫。

他俩回来后就开饭了,因为他们饭后还有节目。史提夫是有医生头衔但不看病人的 医生,他在医学院作研究。席上就子谦发挥‘每事问’的精神来活跃气氛,因为徐家两老全然不能说英语,无法与史提夫交流。我一边照顾着两孩儿吃饭,以免有损我大汉中华民族的形象,一边低声与瑞宁和徐家两老说说话,毕竟好不容易才聚一回。

与此同时,我尽力地竖起耳朵,但他们说的都是医学上的事,那些专有名词我一听就头大,况且也难于一心数用,所以一顿饭下来,却感到空空的。饭后就散了,瑞宁史提夫要赶到三藩市看歌剧芭蕾舞之类高雅玩意(羡慕,我已久不弹此调了),我要帮徐伯母收拾,却被轰走,说什么路远天黑孩子困之类,我们也只好打道回府。

上车后不久,孩儿们就呼呼大睡,我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子谦觉得奇了怪了,“怎么不说话?”“我在想,可什么也想不出来。你说,宁宁是让我们看看她---男朋友吗?史提夫是她男朋友吗?对了,你跟他聊了半天,觉得他怎么样?”

“你看你,要不不说 ,一说就连珠炮似的。好吧,胡小姐,让我一个一个地回答。”子谦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据本人所知,史提夫是第一次上徐家,又据本人理解,一个适婚的女子特意带一个男性回家吃饭,应该是有点‘见家长’的意思,所以我猜史提夫是宁宁的男朋友。是否让我们看看?以你跟宁宁和徐家的交情,也是也不是。我想是因为徐家两老不能说英语,让我们来‘撑场面’吧。至于史提夫,热情而有抱负,他说他不要当医生去赚大钱,他要做研究,好像是专门研究免疫力?老实说,医学上的东西我所知不多,所以他说了大半天,我顶多能听懂三分一。“

“这跟我估计的差不多,看你当时的傻样,肯定不全懂。“我不无得意的说,”对了,怎么宁宁舅舅他们没来?“我想了想又说。“可能刚好没空,也可能说明宁宁还没有下决定。”这,子谦倒是不傻。


(4)
又过了一阵,徐伯母和瑞宁分别来电与我告别。徐伯母说两老决定搬回纽约去,这边天气虽好,但其他的子女孙儿都在纽约,实在掂着他们,过去是不放心瑞宁,现在看来瑞宁也将成家了,还是回纽约好。徐伯母叹了口气接着说,“说宁宁一直单身吧,我们不放心;但现在她找个美国人,我们还是不放心,毕竟是种族不同,很多观念生活习惯不同,而且和我们完全不能沟通,你说我们多矛盾!不过,只要宁宁自己喜欢就好,愿世光保佑她。”我听懂了徐伯母的话,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

至于瑞宁,她说准备与史提夫一起停职一年,参与‘无国界医生’医疗项目,到非洲某国服务一年。这个消息出乎我的意料,我结结巴巴的问,“你们,我是说,不,宁宁,恕我直接,史提夫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们---”唉,我简直就是语无论次,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反倒是瑞宁很平静地说,“史提夫嘛,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愿意献身于医疗事业,我们都希望能直接地帮助有需要的人,更多的人,所以我们才决定参与‘无国界医生’的医疗项目。另外,我们也都喜欢一些东西,比如艺术方面。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不知如何接下去,干脆把心一横,顺着瑞宁的话赌气地说,“什么艺术方面,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艺术有兴趣,中学时班上要排舞,差一个女生,就你死活不肯参加。”

瑞宁笑着说,“哟,还记着呢,小气鬼!这个艺术嘛,是我在纽约生活了十多年慢慢喜欢上的,因为纽约条件太好,而我因工作关系,休息日常与其他人不一样,除了陪陪父母,很多时候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打发,我也许是个奇怪的女人,我不太爱逛街买衣服什么的,也许是世光的离去,令我后来想了许多。

一次偶然陪来访的亲友看歌剧,又一次偶而进入画廊,让我发觉除了在工作上我可以专心致志外,在艺术的领域上,我也可以当一个门外汉,一个欣赏者。我从欣赏开始,慢慢地进入享受(艺术),后来更好像提升了一个层次,从欣赏享受艺术开始,又回归到日常的平凡生活中,去求真,去向善,去乐美;或者是说在欣赏艺术的过程中,好像也体验出人生的真谛,世界的善美,时代的意蕴。“

我被瑞宁的话彻底震撼了,用现代的话说,我被‘雷’倒了。


(5)
完成‘无国界医生‘的医疗项目后,瑞宁和史提夫去了巴以的摩,他们终于生活在一起,史提夫仍然做研究,瑞宁依然当护士。

去年我们在温哥华聚会时,我们是玩乐的多, 真正深谈的少,也许是人到中年,人人都有点经历,有点无奈,有点不如意,人人都不想摊开,影响欢聚的气氛。之后瑞宁与我同行,一起回加州,她去看看她舅舅。

晚上,我们又整夜畅谈。瑞宁淡淡地说,“我已搬回纽约父母处。“我不免又大惊小怪起来,”你们,你和史提夫又怎么了?“瑞宁还是平静地说,”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我相信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约定每年都会面共聚。“

瑞宁看着我慢慢地说,“我们之前在非洲一起工作一年,那一年让我发现他更多的优点:爱心,大度,认真,负责,勤奋等等。所以回来后我就跟他到巴以的摩去共同生活。然而,在共同生活中我看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和他的另一面,当然他也看到我的另一面。我们彼此相爱,却发现不能好好相处,也许真的有种族文化的差异,没有对与错。想想也无奈,我们都是好人不是?怎么就不能在同一屋檐下呢?“

“宁宁,恕我直言,你该不是又拿潘世光作标尺吧?你是否真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雪儿,世光当然永远长在我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但多少年过去了,我不认为是这样。““宁宁,不是就好。”

瑞宁严肃地继续说,“我们心平气和地倾谈讨论,我们甚至还咨询过心理医生。最后,我们决定做永远的好朋友,把男女之间的小爱提升为人间的大爱,即是各自又是共同为大爱而努力,不再纠缠于两人间的小爱,不再为小爱而伤心伤神浪费精力;因为,我们一致认为,只有大爱无边,大爱长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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