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道:“休要慌张,先进去瞧瞧。”说罢燃亮了火折子,两人沿着向下的石阶向暗道深处走去。
这暗道里一片死寂,不闻半点声响。李庭芝和姜才走到尽头,两面都是铁牢,但里面空空荡荡的,连鬼影子也没一个?姜才道:“见鬼了见鬼了,这王八蛋死到哪儿去了。难道还有暗道?”
李庭芝不答,走入一间铁牢中,将脸贴在墙上静听,少时喜道:“有了。”
姜才道:“什么?”
李庭芝道:“你来听听。”
姜才迷惑地将脸贴在墙上,只听得隐隐约约地有人声传来,先是一愣,随即喜道:“难道这王八蛋在隔壁?”
李庭芝道:“不错,韩圆这厮定然建了数间地牢,你误打误撞,咱们走错了另一间了。”
姜才道:“那现在怎办?”
李庭芝道:“你去找开门的机关,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姜才应声去了。
李庭芝再凝神静听,依稀听得韩统道:“死丫头,你再嘴硬,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韩圆道:“长孙绿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整天受这皮肉之苦,你兄长成日东躲西藏,这难熬的日子只不过为了一件对你们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值得么?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物事的下落,我赠你黄金万两,保你过一世荣华日子,如何?”
一个女子怒道:“呸,任你这畜生花言巧语,休想从我口中探出半分消息,有种的便立刻杀了我。”
韩圆恼羞成怒,重重打了那女子两个耳光,道:“好你个贱人,我看你能撑多久。统儿,我们走。”
李庭芝闻言退后数步,向姜才道:“找见机关了么?”
姜才道:“还没有。”
李庭芝道:“别找了,韩圆父子出来了。”
姜才闻言停了搜寻,侧耳静听。过了半晌,小声道:“大人,他们好像走了。”
李庭芝若有所思地应道:“哦。”
姜才又再找寻机关,仍是一无所获,不禁大为着急,道:“大人,找不着机关,咱们出不去了,这可不成了瓮中之鳖?”
李庭芝道:“谁说咱们要出去?找不到算了,明日再找,过来歇息一会儿。”
姜才闻言一愣,不解道:“大人,这……”
李庭芝道:“时候已过去许久,韩府中人必定已发现有人入侵,但却没人来向韩圆报信,证明这密室只有韩家父子知道,韩圆刚刚从此地出去,万万想不到咱们已自投牢笼之中,待明日他们到衙门候审,咱们再出去救人,那便轻而易举。”
姜才闻言大悟,喜道:“大人真神机妙算,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庭芝道:“少拍马屁了,过来坐下吧。”
姜才大步过来,席地而坐,向李庭芝道:“大人,您说这韩圆不过是一方富商,为何府中却豢养着这许多各派高手?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李庭芝道:“他们到底有何图谋,我也猜想不透,不过此事多半与贾似道那奸贼有关。”
姜才道:“难道他想谋反?不行,此事应立即禀报皇上知道。”
李庭芝叹道:“皇上若肯听我等之言,何至于将朝廷弄到今日的模样?何况现下无凭无据,拿什么参他一本?”
姜才道:“大人说得是,当今皇上也真是够糊涂的了。”
李庭芝又是一声长叹,道:“咱们身为人臣,怎能非议皇上,但求如岳武穆一般精忠报国,也就是了。”两人想到朝廷黑暗,权奸当道,俱是心情沉重,一时都默然不语。
再说韩圆父子从密室中出来,立马便有人飞报有人入侵,韩圆大惊之下,连忙调派人手大肆搜查,只不过他如何能想到自己刚刚出来的密室?忙了一夜,自然是一无所获。
第二日清晨,韩圆带齐人马,直奔府衙。李庭芝和姜才摸索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出密室的机关,韩府已是一片空虚,自然无人发现他二人。李庭芝细看小屋中姜才先前按出机关的那面墙壁,实在并无出奇之处,当下以手轻抚墙面,终于发现两处微微的凸起,他用大拇指使劲一捺,果然机簧声动,又现出一道暗门来。
李庭芝和姜才大喜,快步入内,走到深处,只见一间铁牢里吊着一名少女,满身血痕,脑袋耷拉在手臂上,已是奄奄一息。
姜才慌忙将那少女放下,轻拍她面颊,道:“姑娘,醒来,姑娘,醒来。”
那少女知觉渐复,眼睛尚未睁开便骂道:“狗贼,你莫再问了,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姜才道:“姑娘,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少女睁开眼看清李庭芝和姜才,冷笑道:“韩圆这狗东西又来玩什么把戏?谁来我都不会说的,叫他不必枉费心机。”
姜才道:“你胡说什么,这位是扬州知府李庭芝大人,我是姜才,我二人是来救你脱险的。”
那少女嘿嘿笑道:“然后怎样,然后你们便成了我的恩人,以恩人的身份问话,小女子自然知无不言,是也不是?”
李庭芝道:“绿儿姑娘,我等是受你兄长长孙蓝所托,来救你出去的,姑娘切莫猜疑。”
长孙绿儿道:“任你巧舌如簧,我只是不信。”
李庭芝道:“亏得我早知定会如此,向你兄长索要了个信物,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罢取出一物,递到长孙绿儿面前。
长孙绿儿见李庭芝手中托着一只白玉雕成老虎,模样栩栩如生,正是自己在兄长二十岁时送他的生日礼物,心中不禁信了几分。
李庭芝又道:“你兄长说了,‘老虎再凶也不会咬小马儿,小马要是不高兴,便踢老虎两脚解恨吧。’”原来长孙蓝属虎,长孙绿儿属马,此言正是兄妹斗气时,长孙蓝常常用来哄妹妹的话。
长孙绿儿闻言再不怀疑,伸手取过那小马,双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李庭芝道:“姑娘,你若能走便随我等快些离开,否则只怕你兄长会有危险。”
长孙绿儿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道:“我能走,我当然能走。”话没落音,脑中一阵晕眩,又昏了过去。
姜才将长孙绿儿扶住,向李庭芝道:“大人,怎办?”
李庭芝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你背她。”
姜才道:“是。”将长孙绿儿扛在肩上,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这一路上果然并无阻滞,遇见几个家人都是一照面便被李庭芝打晕了。二人携着长孙绿儿大摇大摆地出了韩府,回到李庭芝府上,姜才招呼长孙蓝出来救醒长孙绿儿,兄妹俩劫后重逢,相拥而泣。一行人更衣洗漱完毕,姜才招来侍卫十余人,李庭芝灵机一动,将长孙兄妹也都妆扮成侍卫模样,这才浩浩荡荡地向衙门进发。
到得公堂之上,韩元父子等人已等待多时,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李庭芝堂前坐定,道:“与本案无关人等一律退下。”韩统等人无奈,只得退后数丈至门外,只留下韩圆和那假冒的公孙绿儿。
李庭芝“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韩圆夫妇,今日本府审案,见了本府,你二人如何不跪?”
韩圆闻言嘿嘿一笑,拉了那妇人跪倒在地,道:“草民韩圆夫妇拜见知府大人。”
李庭芝道:“堂下的妇人抬起头来。”那女子闻言战战兢兢地抬头,李庭芝见她满脸粉刺,容色憔悴,一副粉头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向韩圆道:“这就是你的新夫人长孙绿儿?”
韩圆道:“不错,正是贱内。大人,究竟是何人诬告草民,还请他出来当面对质。”
李庭芝道“原在你面前,你瞧不见么?”说罢一拍手,十余名侍卫横身挡在堂外的众人眼前,里面是如何情状,外面的人等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长孙蓝这才翻身拜倒,道:“草民长孙蓝参见知府大人。”
李庭芝向韩圆道:“原告已出来了,韩圆你还有什么申辩的,尽管说出来。”
韩圆见状,心头暗惊,口中却仍道:“草民无需多言,让草民的妾室替草民申辩便好。”说罢使劲捏了那女子一把。
那女子忙道:“禀告知府大人,小女子便是长孙绿儿,小女子是自愿嫁给韩老爷的,韩老爷半点也没逼我。”此时韩圆预先安排的杀手都被侍卫挡住了视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庭芝对那妇人道:“你既是长孙绿儿,自然识得你兄长。”一指长孙蓝,接道:“识得此人么?”
那妇人看也没看长孙蓝一眼,便道:“回大人,此人是假冒的,并非家兄。”
李庭芝连连冷笑,指着身旁另一名侍卫道:“韩圆,你眼睛不花,应该识得此人吧。”
韩圆抬头望去,那人虽然穿了侍卫服色,但眉目宛然,正是长孙绿儿。
韩圆大惊失色,兀自强辩道:“大人,草民不识得此人。”
李庭芝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韩圆,这真正的长孙绿儿乃是本府昨夜亲自到你府中救出来的,你若再敢狡赖,休怪本府用大刑了。”
韩统在堂外原本已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闻言大惊,故意一个趔趄撞在一名侍卫身上,将他拖矮了半截。焦成等人早已蓄势待发,得此大好良机,手中暗器立时透过这人墙的空隙,激射而出,直奔长孙蓝和长孙绿儿。
长孙蓝也是高手,见了暗器飞来,立即闪身避开,那边姜才也抽出刀来,将射向长孙绿儿的暗器劈落。韩统见状大急,正要下令冲进去劫韩圆出来,忽听得瓦面上“轰隆”一响,破开一个大洞,一人将万道金针抛洒下来。李庭芝吃了一惊,抓住案上的红桌布猛地一抖,挡在长孙绿儿头顶,自己倒跃八尺,堪堪避过屋顶上射下来的金针。来人目标显然是长孙蓝,长孙蓝的头顶上暗器如暴雨般密集,饶是他见机得快,身上还是中了几针。长孙蓝只觉伤处立时麻木,回手点了自己几处穴道,道:“针上有毒。”慢慢软到在地。
李庭芝这时闪电般跃回,抓住长孙绿儿头顶尚未落下的红布,运力挥舞向上,只见红布里的金针都回头向破洞处激射而去。那破洞口的人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随即屋顶又是“轰隆”一声大震,整个塌了半边。李庭芝护住长孙绿儿,姜才护住长孙蓝,待烟尘稍散,只见一人负手站在堂前,却正是昨夜被李庭芝点了穴道的那白脸淫贼。
韩圆自始自终未曾移动分毫,他身边的那妇人却已中了毒针,七窍流血而亡。韩圆缓缓站起,冷笑道:“知府大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韩圆可就告退了。”
李庭芝怒道:“韩圆,分明是你毒死长孙老爹,强抢长孙绿儿,禁锢殴打,你可知罪?”
韩圆嘴角牵动,连连冷笑,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你能奈何得了我么?”
李庭芝大怒,道:“大胆刁民,竟敢藐视朝廷命官。姜才,给我拿下了他。”
姜才应声便上前拿人。那白脸汉子抢步挡在韩圆身前,道:“要拿人?先问过你白爷爷。”
姜才原是个急脾气,怒喝一声:“淫贼看刀。”挥刀便向那人头顶劈落。
那人步伐轻捷,闪身避开,双掌吞吐不定,展开身形与姜才斗在一处。
韩圆见状,回头便向外走去。李庭芝怒极反笑,道:“好你个韩圆,你忒也小觑李庭芝了。”说罢身形纵起,如大鹏展翅,直扑韩圆。
韩圆回转身来,双手齐出,迎向李庭芝双掌,只听得砰然大震中,韩圆连退五步,面如金纸,道:“好掌力,想不到你做知府的竟也是一流高手,韩某太轻敌了。”
李庭芝踏步上前便来拿韩圆,那边白脸汉子原本已将姜才逼落下风,见状连忙转了过来,向李庭芝道:“我来接你两掌试试。”说罢猱身上前,一招“灵猿探月”击向李庭芝颈项。
李庭芝见他双掌莹白如玉,隐隐透出一层光华,不由惊道:“太阴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