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晚,湿热难当。陈胜、吴广手下九百人大都在营帐之外光着膀子纳凉,对面土地祠旁的草丛中忽然冒出鬼火。大伙儿正发愣之际,忽明忽暗的鬼火之中猛然窜出一条狐狸,口中连呼三声:“大楚兴!陈胜王!”转眼不见踪影,鬼火亦随即熄灭。
“狐狸怎么会说人话?”有人问。
“那当然是狐狸精了!”有人这么回答。
“那狐狸精叫唤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大楚兴,陈胜王’。”
“真的?”
“没错!我耳朵好。”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就是说陈胜当为王了么!”说这话的是吴广。
“陈胜当为王了?”葛婴瞪大眼睛反问。
“那还有错!”吴广说罢,不屑地一笑。
“快别瞎说,想叫我砍头?”陈胜假作惊慌。
“千年狐狸方能成精,成精的狐狸能通天。通天狐狸精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那就是天意,如何假得了?天意令你陈胜为王,谁能砍得了你的头?”吴广装模作样的反驳。
“嗨!都听见了吗?陈胜要当大王了!陈胜要当大王了!”听了吴广的反驳,葛婴深信不疑,于是扯开嗓门冲着大伙儿一通乱喊。
鬼火是张驼用磷粉做的手脚,狐狸是张驼从土地祠放出来的,狐狸精的叫唤是藏在土地祠内的张驼装的。从主意到施行,都由张驼一手包办。世上没有狐狸精,只有狐狸,狐狸不可能说人话。这道理,如今的人大都明白。倘若换作如今,再搞这么一套装神弄鬼的把戏,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招。两千年前就不同了,那时候的人大都对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一字不识的泥腿子们尤其如此。即使这一招过后,还有人将信将疑,那也不打紧,张驼还有一招。
次日时近晌午,甲乙两校尉在来福酒馆午膳,酒过三巡,正愁没什么好菜下酒之时,一个渔夫挑担从门口过。
“德水鲤鱼!活蹦乱跳的德水鲤鱼!”渔夫边走边喊。
黄河鲤在两千年前就出名了?想必不假。甲乙两校尉当即把渔夫叫住。
“怎么卖?”校尉甲问。
“小的一个铜板一条,大的三个铜板一条。”
“给我这条。”校尉乙凑近一看,看见后面的担子里有一条金色的锦鲤。
“这条得六个铜板。”
“胡说!”校尉乙道,“你分明说好大的三个铜板一条,怎么有成了六个铜板?”
“我说的那是黑鲤的卖价,这可是锦鲤,照例加倍。”
“活的加倍,死了怎么卖?”校尉乙问。
“死的减半。”渔夫答。
渔夫的话音刚落,校尉乙抽出朴刀,手起刀落,就担子里把锦鲤砍成两断,把刀插回腰下,双手将两截锦鲤鱼从担子里捞出。
“死了。嘿……”
校尉乙本来是要“嘿嘿”两声,然后说一句“就值三个铜板了。”可是只“嘿”一声就张口结舌,没了下文。
怎么了?校尉甲趋前一看,也不禁大惊失色。出了什么事?鱼腹里挂出一条白绢,白绢上写着六个鲜红的篆字。六个什么篆字?“大”、“楚”、“兴”、“陈”、“胜”、“王”。
昨晚狐狸精叫唤的时候,两校尉皆不在场,后来听人说起,校尉甲将信将疑,校尉乙嗤之以鼻。如今白绢红字,写得分明,不容争辩。怎么回事?难道那狐狸精云云果然不假?两校尉面面相觑,口不能言,呆若母鸡。
“怎么了?”吴广走过来,假作关心,看见鱼腹垂下的绢条,一把抢在手中,大声念道:“大楚兴,陈胜王!”
“去去!这没你的事儿!”校尉乙伸手夺走绢条,推开吴广。
“大楚兴!陈胜王!既有狐鸣,又有鱼书,分明是天意。还想掩盖得住么?”
“妖言惑众!你想找死?”校尉乙顺手抄起渔夫的扁担,照吴广脑门打过来。
吴广一边躲闪,一边道:“我找死?你我都得死是真!”
“胡说!”校尉乙又一扁担打过来,可还是落了空。不仅因为吴广身手敏捷,也因为校尉乙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谁胡说?咱已经失期。失期当斩。我该死,你也跑不了。嘿嘿!”
“失期当真会处斩么?”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
“吴叔说的,那还能有错!”好几个人这么回答。
“那咱们就这么等死?”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干嘛等死?难道没听说‘大楚兴、陈胜王’么?跟陈胜造反,就是一条活路!”吴广一边说,一边抢过校尉乙手中的扁担。
“你好大的胆!竟敢煽动造反!”校尉乙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站稳之后,从腰下拔出剑来,觑准吴广心窝,全力刺出一剑。
吴广闪开,回手一扁担打过去,不偏不倚,恰好打在校尉乙握剑的手腕。校尉乙“啊哟”一声,手指松开,长剑落地。吴广抢前一步,拾起长剑,顺势向前一刺,校尉乙待要躲闪,无奈咽喉早中一剑,血如泉涌,一头栽倒。
校尉甲见了,大吃一惊,慌忙拔剑。不过,他并没有把剑拔出来。不是因为临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有人用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后心。这人是谁?除去陈胜,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