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之十四——獭怪

北美多人工玉带河，美国人又有一付菩萨心肠，见到河里的水獭乌龟鸭子什么的，一般念一句佛，也不抓来吃，也不用小石头揍它们，弄得我辈看见鹦鹉都流口水的，也只好规规矩矩做人。

很早以前写过水獭和豆腐，有好事者或曰：“那不是水獭，那是叫水耗子的东西”，言下之意，那玩意儿还没有荣升做水獭的资格。仔细看看照片，说得确实有理，两撇小胡子一点小尖吻，这不是耗子是什么？

古人曾经说，多水獭的地方——譬如水乡——水獭多变精怪。北美这边水獭（耗子）也多，可是从未有水獭迷人的报道出现，想必水獭在现代文明之下，觉得做水獭不免比做人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所以也就安心做自己的水獭（耗子），而不辛苦修炼了，当然还有其他的理由，下面再说。

水獭迷人，和狐狸精迷人是一个道理，只是狐狸精比獭怪出名得多，究其原因，或者因为狐狸的皮毛要漂亮一点，而水獭则不起眼得多，另外狐狸精修炼的方法要比獭怪高雅，打个比方来讲，狐狸精是江湖上的少林武当名门大派，而獭怪则是无赖泼皮玩往人家眼里洒石灰半夜采花的下三滥。狐狸精迷人，讲的是情调，是情感，想想一火红皮的老狐狸每到月明之夜，对月吐丹，这和风清扬对月舞剑，李白对月高歌，杨过对月独孤，我对月变狼……有什么区别？而水獭则潜伏在水下，等女孩子过来洗肚兜——它就喜欢女孩子身上的脂粉香。久而久之成精。另外据阿出考证，没有听说过狐狸精——除了它的宝贝丹以外——可以入药的，但是水獭的肝和髓则是催情秘药。

现在事情就很清楚了。北美的水獭不能变成獭怪迷人，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河里洗衣服了。我们的衣服，都散发着白白胖胖的洗衣粉的香味。

獭怪迷人一般在夜半，变男变女都有。小的朝人泼水取乐，修炼到家的就开始那个什么什么了——我的意思是自荐枕席——袁枚曾经写过自己的个人经历，说是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觉得有个娇柔而光滑的玉体压在自己胸前，小手掌抚摸着头顶，耳边传来淫声浪语，定睛一看，是个正当年的小娘子，紫色缎衫，深蓝布裙，撅着嘴巴要袁枚抱。袁枚正色拒绝道：“我二十年前都不干这种事儿，你现在还动得了我的心吗？”第二夜依然梦见这小娘子，站在稍远的地方冲袁枚招手，袁笑曰：“昨日近身尚不乱，何况今日！”其怪遂绝。

读完以后不免大大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是怀疑有没有獭怪，而是怀疑袁到底有没有动心。这帮谦谦君子，我可了解他们了，写下来的和做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路数——读古人笔记小说一个大感受，就是他们特喜欢描述这些情事，可是总把自己放在一个特别高的高度，这叫矫情，叫装——但是深究文字，发现这粉面小娘子的衣着品味未免太差——紫色缎衫，深蓝布裙，这搁我身上也难免不敬而远之焉。

另一次挨獭怪之迷，估计是一公的獭怪，老猴子半夜觉得一个轻巧的东西挨在自己床上，渐近胸膛，獭怪还自爆其短：“你戴真人像我不怕，念金刚经倒让我怕得要死。”——估计这真人像是没被喇嘛开过光的。老猴子是夜念金刚经百遍，第二天被老伴骂得要死：“昨天你磨了一夜的牙，听得我那个酸啊……”

对付獭怪，方法有三，其一是诵《金刚经》，其二是念《秽迹咒》，这两种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其三是多读书——本草云：“熊食盐而死，獭饮酒而毙”。成精的獭怪若是被捉住了，扒皮吃肉，鲜美赛过肥猪。

这次去Great Teton NP的时候，在蛇河拍照，看见一只水老鼠，一好事者一见它露面就朝它扔石头，水獭受惊，扑通一声钻回水里，如是者三，于是想这不免是对付獭怪的第四种方法：我憋死你！

当夜想了一想，觉得NP这种地方爱自虐的人多，露营的野外的，或者不免在河里洗洗衣服，那么水獭或者不免有那种成精的，于是将买的啤酒打开一罐，放在床头，想着獭爱吃酒。做春梦固然我心向往之，但好奇是更大的动力。结果一觉睡到大天亮，啥也没梦到。原因：或者水獭爱喝老酒而不是啤酒，或者因为这次我们没有露营，而水獭不喜欢水泥。又或者，水獭觉得做水獭不免比做人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所以也就安心做自己的水獭（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