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青丝和白发

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东斜西独人,指爪鸿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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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是个美人,在我的眼里,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当然,我的姥姥,妈妈的妈妈更美,有一次看到了姥姥和姥爷二三十年代的旧照片,立刻惊为天人。姥爷比张学良将军还要高帅,且儒雅,姥姥那简直就是美丽不可方物。由此我得出结论,一代不如一代啊,姥姥美过妈妈,轮到我就剩下个气质过人,姿色不过中上而已。然而在内心深处,妈妈拥有的那样一种健康向上的,朴实无华的,乐观而又朝气蓬勃的美,是任谁都无法代替的美丽。

前两天跟爸妈通电话,妈妈告诉我,他们单位一块儿体检的同事惊叹:您怎么还不老啊!弄得妈妈又高兴又不好意思,只好乱打岔,找别的话说。嘿嘿,我的妈妈不可能老,因为她的心总是那么年轻有活力。然而妈妈的头发已经由青丝而花白了。

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在爸妈上班的时候,偷偷拿出他们年轻时的照相册翻看。照片里的妈妈有着两只油亮亮的长辫子,用好看的眼睛望着我,嘴角微微抿着,样子又温和又美好,让我小小的心里滋生出无限仰慕的情愫。不过那时,像千千万万个家庭中的妈妈一样,我妈妈现实中的样子是很凶的。成天忙里忙外,唠唠叨叨的:督促我们学习,为我们做饭、洗衣,叫我们早起早睡。她的严格要求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偏偏我是个马大哈的个性,用她的话说,不像个女孩子样。有回我考了个班里的第一,就差几分没满分,妈妈非但没表扬我,还告诫道:回家一定要把做错的题目改正,因为对于不会的那道题来说,你得的就是零分。为她的这个高标准严要求,我和妈妈没少吵架,闹别扭。她总是解释说:响鼓才要重锤敲啊。而我总是对着干,心想:敲吧,敲吧,敲漏了,看看还怎么响!



妈妈的头发一向长得好,就算她为了方便都剪短了,也还是乌丝柔顺,简洁爽利。她的第一绺白发,是跟随着姥姥的过世,悄悄长出来的。妈妈最爱给我梳头,尤其我的一头长发,每每让她梳得滑滑溜溜,光可鉴人。我也会趁机翻检她的头发,就这么发现了妈妈的初生白发。那几根白头发偷偷地埋身于青丝丛内,极不易被人发现,算我眼尖,给找了出来。妈妈却不让拔掉,看得我心痒痒的,却只好留着了。好在好些年过去,妈妈头上还是这么几根白发,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妈妈有了白头发的。

直到我去加入游行队伍,给妈妈写了一封四言一句的长篇诀别诗,然后就不到学校,也不回家了。然后在最关键的那天的前一天正午,白花花毒辣的烈日下,终于给妈妈找到了。她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笨嘴拙舌的编着谎话,告诉说我的奶奶病危了,要看我最后一面。我相信了这个从不说谎的人,跟着她回家去。又在最关键的那天的后一天中午,我那家庭出身不好的、从小就胆小怕事的妈妈,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走了长长的路,陪着我去学校看望老师和同学。她的头发终于花白得人见人知了。

妈妈的头发变白的过程,始终不是渐进型的。那年我独自带孩子,还要上学,不堪重负下,向妈妈伸手求援。由于穷到几无立锥之地,只能负担妈妈一人的睡觉沙发铺和最省吃饭钱。爸爸和妈妈老来分开,爸爸要自己照顾自己,妈妈要漂洋过海来照顾我和我的女儿。和女儿去机场接机,一看不得了,好一个水蜜桃般健康美好的我老妈!肤如凝脂,腰板挺直,在老外丛中,那真是:她在丛中笑。怎奈眼看我读书煎熬,与丈夫两地分居,心情也不好,时常对妈妈闹脾气耍性子,再加上全盘接管我那个性女儿的吃喝拉撒睡,外带学中文这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妈妈眼看着成瘪茄子了。头发立马就成了一片白花花,白茫茫,间或几根黑发。妈妈倒是不在意头上的这点风云变化,还对我说呢,你压力这么大,再不跟妈发泄发泄,你可怎么活啊。但是,妈妈自己呢,从到我那后不久就忧心成疾,还不敢看医生,没钱啊。结果自己吃些国内带来的药,吃出了低体温,三十三,三十四到三十五度的体温,我听都没听说过,吓的要命。她却靠自己调整,竟这么着也帮我度过了大学最吃力的一段时光。

回国后的妈妈,知道我有了心思,每每在视频对话上让我看她的头发,还有爸爸的头发,总说是黑多了。一会儿让看看两鬓,一会儿让看看头顶,一会儿让看看后面,妈妈宣称:黑头发都是新长出来的。妈妈,我多想自己变成黑色素,把那些让您急白了,气白了,心疼白了的头发变黑,变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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