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座

        人鲸共舞是海洋世界最受欢迎的表演。上午黄金时段的表演开始之前,这里很安静,湛蓝清澈的池水是水晶舞台,围绕四周的是拍浪怒起的鲸尾形状的建筑、活动的大型屏幕和扇形的观众席。两三只海鸥倏的从池边飞到鲸尾建筑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色曲线,它们焦急的期待着从犒劳虎鲸的奖品中捞到一两条鱼儿。
 

         呼朋唤侣,携家带口,陆陆续续的,观众像涨潮的水从下面的前排座位涌到上面的后排座位,五千个灰色的水泥座位在激昂的乐声中仿佛忽地绽开了彩色之花。奇怪的是在观众席中央空着一排座位,一端坐着大花连衣裙裹身超级肥胖的非裔大妈,逗着怀中的婴儿;另一端是淡蓝色衣裙的干瘦的白人老太太,像女皇一样正襟危坐。视觉上,这一排石椅要像翘翘板一样倾斜。切慢,女皇身边的石椅上放着宽帽檐的草帽,在草帽的旁边放着精美的木质拐杖,弯曲的手柄正对着胖大妈的臀部。如果女皇的亲朋好友来到,“翘翘板”或许就能达到平衡。

        节目开始了,大屏幕放映的黑白影片中,一个小男孩痴迷于虎鲸,他的指尖滑过书中虎鲸的尾鳍,刀尖就在木头上模拟一段优美的流水曲线。他完工了,将木刻的虎鲸尾鳍装饰品挂在脖子上,带着勇敢与希望,乘着小舟搏浪前进,他见到了,在惊涛骇浪中腾跃而出的黑背白腹的虎鲸,那一瞬间的幸福在冲天的浪花和雄壮的乐声达到高潮。突然大屏幕转动,虎鲸训练师神奇的出现在池边。是那个长大的男孩吗?全场欢呼着,似乎在欢迎着勇者的凯旋。随后三四只虎鲸像黑白双色战舰穿过水帘洞凯旋门,在蓝色的舞台上闪亮登场。

       “劳驾,我们能进去坐吗?”,“袋鼠”爸爸胸前的小娃娃饶有兴趣的咬着蓝色塑料奶嘴,眼睛无邪的眨着,妈妈牵着漂亮的金发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抱着大大的白色北极熊。一家四口在心急的望着观众席中央空的那排座位,不时转头看看池中的表演。
        “对不起,那边的年长的女士说这些座位全占了。”胖大妈回答道。 “是这样的啊!”,“袋鼠”爸爸遗憾的带着一家子向后排继续寻找空座。
        “那位老妇人真沉稳”,胖大妈后排的一对白人男女在窃窃私语,“表演都开始半天了,她的朋友家人还未出现呢。”
         “她比我们来的还早呢,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孤零零的坐在那儿也怪难受的。”

        大草帽加上拐杖,像石座上的稻草人,恐吓着觅食的鸟儿。迟来的人不约而同的盯上这排座位,三三五五停下脚步,或询问或寻思,然后继续前进。
        这时来了一对韩裔的年轻恋人,抱着两大桶爆米花,在胖大妈旁边用韩语嘀嘀咕咕一阵子。胖大妈猜到了,耸耸肩,摇摇头,接着重复那一段话,显然她对这个代言人的三部曲程序也有些厌倦了,就又抛过一句话“你们过去试试吧,祝好运”。
        “哈哈,女皇的领地要受到侵略了。”
        “她受不起舆论的压力,恐怕要放弃领地了。” 后排的那对白人男女把目光从虎鲸转到前排的老妇人身上。
        只见女皇不动声色的托起草帽,柔柔地摆弄帽檐的几朵紫罗兰干花,接着优雅地戴在一丝不乱的头上,而后轻轻的将拐杖朝自己的身边移了移。 是的,她依然要固守那块领地。拐杖孤零零的躺在座位上,像闲置的鱼钩。

        “Shamu! Shamu! Shamu!”观众们在齐欢呼着,兴奋的虎鲸沿着蓝色舞台,扬起巨铲般的尾鳍,将清冷的水连同飞溅的浪花泼洒到前排的观众席上。
        观众兴奋,刺激,欢呼,尖叫,虎鲸故伎重演一番。 前十四排座位的观众彻头彻尾的与虎鲸共浴,一些毫不设防的观众擦着湿湿的头发逃向后排。
        胖大妈又开始了代言人的三部曲程序“耸耸肩,摇摇头,道一句‘那排座位被老妇人占了’”。   
        “已经开演这么久了,她早该放弃了。”
        “她身上有某种东西,似乎让人不敢侵犯。”
        “如果座位可以出售的话,此时那位老妇人的地盘价格暴涨。”
        “是啊,在她的地盘里,观看表演最真切,却淋不到飞溅的池水。如果她是投机商,占据了有利资源,在这个时刻出售,一定能获得最大收益。”

         观众又一次尖叫呼喊,只见虎鲸潜入水底而后窜出水面,像滑翔机一样稳稳落到突出的平台上,溅起更大的浪花,惊吓几只待息的海鸥。
         突然女皇动了动僵直的上身,对旁边匆匆而过湿漉漉的母女招了招手,她收起了拐杖,示意她们进来坐。接着老妇人掏出纸巾帮小女孩擦掉脸上的水珠,并掏出木刻的虎鲸尾鳍项链挂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她们在亲密的说笑着。
        “老妇人的家人来了,故事结束了。”胖大妈后排的那个男人抿了抿嘴唇,似乎又不甘心这平淡的结局。
         “先生,这是您的芒果味哈根达斯”,卖冰淇凌爆米花的小伙子递过一个小纸桶和几枚硬币。他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道:“您们是在谈论辛普森老妇人吗?就是那位戴大草帽,拄拐杖的老妇人,她是我们海洋世界的重要捐赠者。每周日她都来观看虎鲸表演。” 
         “今天她的家人也来了。” 
         “不是这样的,先生。我也好奇的观察过,每次在她拐杖庇护下的都是不同的人。您大概不知道吧,她的丈夫是海军军官,在一次战役中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在年少出海时丧命的。” 

        音乐变得舒缓轻柔,蓝色舞台上又安静下来,突然训鲸师骑着虎鲸如同驾驭着一艘快艇在动态的舞台上冲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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