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智者的土地上 ( 6 )
12 . 29
上午仍然下雨,是昨天的继续。所以我们选择了去看博物馆。博物馆中数国家博物馆最驰名,因此就首选国家博物馆。博物馆分为三部分,许多是陪葬品,大约是公元前四千年的文物,如陶制品、装饰品、武器、酒器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品。无一不精妙绝伦。很有意思的是,其中还有天平。天平既可以用来度量生活中的实物,也被当成象征物来度量灵魂。天平的两个盘上有蝴蝶图案,代表灵魂。这与古老中华的认识居然一样,《梁祝》中有化蝶一幕,那蝶正是祝英台灵魂的物化。
另外还有许多雕塑,大大小小,都是公元前 3000 年到 2500 年的作品。其之逼真让人叫绝。从脚趾到脚趾甲,从身上所披的衣服的褶皱到面部五官的轮廓几乎纤毫毕露,纯粹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我不能不惊叹几千年前古希腊人所达到的艺术高度,即使在今天,这等艺术也还堪称一流。从这些雕塑中,我看到了健壮的希腊人、美丽的希腊人,快乐的希腊人。所谓文艺复兴运动所要恢复的正是人的这种面貌。
吃完中午饭,到 2004 年奥运会的主会场去。那里不开放,有军人在那里守卫。可以围着主会场转,最后到了一个地点,距离主会场仅仅只是 40 到 50 米的距离。绿色的田径跑道静默地盘绕在会场中央。四个月前,这里沸腾过,现在却人去场空。千年过后,这里怕又会是一处历史遗址,供那时的人类来发思古之幽情。
主会场外,是些空置的建筑,猜测是奥运村,现在似乎都成了烂尾楼,被人忘却在这个角落。奥运是为雅典带来了繁荣呢,还是虚荣。让奥运回家,回家了,又走了,奥运的故乡依然故我。希腊尽一国之力,花费巨资举办了这届奥运会,现在经济是因此而得以刺激,还是仍然疲软。如果是后者,那举办这届奥运会兴建的场馆就是浪费,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是浪费。
12 . 30
今天是雅典行的最后一天。清晨无雨,还依稀见一些蓝天,于是以为要离开雅典了,老天赏脸。不料刚出去不久,就风云突变,阴雨又连绵不绝了。按着地图去找拜占庭-基督教博物馆,然而碰到的第一个博物馆却是战争博物馆。看书开卷有益,博物馆也是。而且战争在古希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有了战争,才有了青铜器的大发展,有了文学史上的惊天之作《荷马史诗》。于是就走了进去。可惜那里正在维修,看不到古希腊时期的硝烟战火。只看了二战跟韩战部分。希腊人也参加了韩战,这让我有些吃惊。大约还有许多希腊人死于中国人民志愿军之手吧。见到了许多轻武器,步枪、机枪、手枪。手枪有的袖珍得可以放在荷包里,女士的小坤包里,这也许就是勃郎宁手枪吧。手枪里还有 19 世纪时候的样式,兴许那就是最早的了吧。很美很精制,精雕细刻,看去有摆设的功能。镇压太平天国时,洋枪队使用的恐怕就是这种手枪,别看它不如大刀长矛巨大吓人,却远比它们利害,这就是热火器跟冷火器的区别。
出了战争博物馆,走不远就到了拜占庭-基督教博物馆。拜占庭的艺术跟古希腊史前时期的艺术相比要粗劣很多,而且内容也极为拘谨单调,后期基督教艺术中干脆扼杀了拜占庭艺术中花草虫鱼的成份,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十字架傲视和践踏着艺术。这是公元 7 世纪到 8 世纪的事,那时正是所谓的中世纪。以前知道中世纪黑暗,但还比较抽象,现在看了这些基督教的艺术,对中世纪的黑暗就有了具象的认识。希腊史前的传统是多神教,所以才有了对诸神的敬重和膜拜,好象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的平等争鸣。但希腊到了这一时期,只有对上帝的诚惶诚恐。哲学是从希腊诞生的,泰勒斯、苏格拉底、柏拉图、赫拉克利特等等哲学家构成了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精神星空,各种哲学学派传道解惑、生气盎然,然而到了这时期,宗教的专断和蒙昧取代了哲学的思考和智慧,各种哲学学派遭到了围剿和禁绝,希腊的自由精神遭到了空前绝后的强奸和践踏。这种状况跟伊甸园的沦落如出一辙。于今想来,还是令人嘘唏。
基督教中有一个观念很有意思,那就是对死亡的看法。按照一个大主教的诠释,死亡在基督死亡前只是死亡本身,只是在基督死了之后才成了一个长眠,一种永生,一种对另一个生命的期盼。也许因为赋予了死亡这种新的具有生命力的涵义,此生便才有了意义。
下午到苏尼翁 (Sounion) ,天阴郁着脸,有间断小雨。沿着爱琴海的海岸线走。右边是与天一样阴郁的海,海面上隐约可以见到一艘两艘船。左边是临海修筑的别墅和漂亮公寓,这里似乎是到希腊后见到的最堂皇亮丽的区域。仔细看了一下,好象公寓的底楼都没有加了防盗钢条的窗户,阳台也都是开放式的,显见得这里的治安还好。来希腊前,专门了解过希腊的治安状况,都说很好,那天从德尔菲回来的路上,再次向邻座打听这件事,也说治安很好,犯罪率很低。中途,换了另一辆公共汽车,都是汽车公司的安排。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光景,才到了一个孤零的山头。山头上也是神殿遗址,数十根大理石柱耸立那里。这就是海神庙了。到了那里下了车,海风嗖嗖吹过来,奇冷无比。安排妇孺呆在山腰处的饭馆里远望遗址,我们精壮就往山头走去。这处山头伸延海中,站在上面俯瞰着远处迷迷茫茫的山峦海水,就莫名其妙地涌起了豪情,直想高声吟咏一些颂海怀古的诗句。据说当初拜伦到了这里,兴奋莫名,在遗址的石柱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姓。难怪,这里天生是一处诗的境界。如果是丽日,肯定要在这里流连忘返,思考一下何以先哲泰勒斯要把水当成世界的本原,何以文明要从希腊发源。可惜这时候,风吹得紧,寥寥几个游人匆匆绕场一周,都告别下山。回头再看几眼,我们也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