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恩常在(3):谦卑

人饥饿非因无饼,干渴非因无水,乃因不听耶和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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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回家探亲,将到家时,看到邻居黄奶奶坐在自家门外的石碾子上打盹儿。老人似乎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抬头打量。我赶紧上前打招呼:“奶奶,您门前儿坐啊
?”老人家头脑之清让我一惊:“是峰儿!小子有年头儿没回了啵?”

自从我记事儿起,就记着黄奶奶的大驼背上总背着大竹框,村前村后忙营生。老人门前残破的碾子,比我的岁数还大。如今坐在上面的黄奶奶恐怕已年逾九旬了。

老人这辈子是出了名儿的苦命人。年轻时嫁给一个几代单传的弱男人,却注定摊上一个强悍的婆婆。好在过门不久头胎就生了个男娃娃,深得婆婆欢喜;加上黄氏温顺孝敬,婆媳关系相当融洽。然而,不曾想随即出现了一连串的厄运,让媳妇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留下一个独苗苗,男人便奄奄地去了;命硬的婆婆掌着冷清却也宽裕的家,看孙子如掌上明珠;小寡妇除了纺棉织布,也巴巴地等着襁褓中的命根子长大成人。

一天深夜,媳妇在厢房织布,隐隐听见几声狗叫,就走到院子里;朗朗月儿头下,看见南墙根被人挖了一个洞,回到卧房一看:娃娃不见了,空空的小被窝里放着一张字条。

绑匪的价码开得不低,老太太却不打跟儿:一天之内抵押完所有的家产,支楞着耳朵根子把银子交出去,换回娃娃叮嘱媳妇喂奶。可从此以后,除了喂奶,亲娘再也看不到儿子了。此后近十年里,可怜的媳妇总是没日没夜地纺棉织布,以偿还赎债。据说,黄奶奶从很早就驼背,累的。

对我这一辈儿的人,上面的故事更像是传说。但黄奶奶晚年的遭遇却是有目共睹。根儿(儿子的小名)从小就不会叫娘,也极少和娘说话,只知道奶奶。更不幸的是,老太婆活到八十七岁高龄,像一堵不倒的墙,密密实实地隔断母子亲情,连回复的门儿都没有。即便在老祖宗死后,黄奶奶依然不得不面对儿子、儿媳、一个孙子、七个孙女冰冷的面孔。近年来,随着年事渐高,实在不能自己种地,只得靠儿孙照顾;结果成天住在厨房里,吃饭要等所有人吃完。这几年,农村也是世风日下,不孝顺的儿孙多了;但与黄奶奶比起来,许多老人都还知足。

“说来也怪,”父亲和我聊起黄奶奶,“上一茬儿的人都已去了大半儿,这苦命的老太太居然硬朗地活着,耳不聋眼不花。”据说,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曾私下劝她去乡政府理论理论。可老太太却回答:“谁说根儿不孝顺?奶奶在的时候,他对奶奶好着哩!”瞅着老人满足的神态,那人懵懵地退了。

“要说老人没福,”父亲说,“可一年四季不生病,啃口又冷又硬的剩馍馍都有滋有味的。瞧着吧,等这老太太活过百岁,有一天舒舒坦坦合了眼,晚辈们还要抬着棺材颠儿颠儿地送哩。”

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里,没有大故事;祖祖辈辈在一起的人们,一茬茬儿地换,无声无息;见过大世面的或以为俺们可怜。但从黄奶奶慈祥的目光里,分明可以读出一种令人羡慕的荣耀来:看似柔弱,却异常顽强;安于贫寒,而无愧无怍;看似渺小,却能容下一切;处身轻微,却极其沉稳;看似孤苦,却能在属天的恩赐里静享平安。

年纪大了,喜欢怀旧,
仿佛梦中听到家乡的民谣:村前的小河里,河水悠悠地流;河边的芦苇荡噢,风吹了绿,风吹了枯;雀儿飞来柿子林喽甭赶它走,天在看顾

愚风,
2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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