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圣诞节

孤单了许多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甚至一个人守着电视过一个又一个中国年。她安心地形单影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无奈，是坚守着信念，有关爱情的信念，他一定在这世上，他一定也在等她。可是2008年的平安夜，在遥远的异乡，Dublin, Ireland，泛滥成灾的寂寞，却几乎摧毁她所有的信念。
　　
　　十二月，城市里到处都满溢着节日的味道，高挂的彩灯，美丽的圣诞树，欢乐的人流。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节日舞台，每个人都置身其中，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十二月十日，住在一起的两个罗马尼亚女孩回国过节了，楼下房间的德国男孩的女朋友住进来。
　　
　　她的房间没有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起，网络也出了问题。她尽可能的去上班，但是，从平安夜开始一周，她没能订到班。
　　
　　窝在床上，十一点起来去煮了燕麦粥，小区里安静极了，除了呼呼的风声，连汽车的喇叭声都没有，这时候的爱尔兰人除了去教堂就是呆在温暖的家里和家人看电视，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吃完早餐，再躺回床上，看小说英文版的gong with wind。她对自己说这是别人的圣诞节，和她无关。
　　
　　楼下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做饭的声音伴随着女孩子开心的大笑声。
　　
　　窗外有泊车声，然后是孩子们快乐的“Granny，Granny”那是隔壁老太太的家人回来了。
　　
　　寂寞，或是homesickness，开始一点一点的渗进来。她下楼去给自己拿了一小筐水果，慢慢啃着，她不流泪。
　　
　　据说巧可力可以让人忘记忧伤，感觉快乐，一直不大吃它因为高卡路里。这时她躺在床上，大口嚼着巧克力，看斯佳丽在party 上极尽风情周旋于翩翩少年之间。感伤悄悄地如潮水般蔓延，势不可挡。窗外已是如墨的漆黑。爱尔兰的冬天，下午四点夜幕已沉沉落下，飘泊的孤单和忧伤就如这黑夜一口一口把她吞噬，她流泪了。
　　
　　忽然的手机响铃把她吓了一跳，是Cieran，一个爱尔兰男人，善良，温柔，礼貌，离异，开着一家小公司，不帅也不丑。认识他是在一教堂的礼拜上，他们去过公园散步，凤凰公园。在那儿，他教她辩别野鹿爸爸和妈妈，不同的野鹿家庭。200米外，他就能说出是母鹿还是公鹿，但是一道心算几秒钟的算术题却能把他急出汗来。他们还一起去喝过一次咖啡，她生日时，他请她去酒吧听歌，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喝vodka，是女生喝的那种5%的，很好喝。送她回家的路上，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她，很认真地问道：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停了几秒钟，她说：“现在不能。”
　　“Ok”，他说：“你认为可以的时候告诉我。”
　　
　　她很喜欢他家的房子，很温馨，起居室里对着前后花园的都是大落地窗，花园的阳光暖暖的撒进来，花园的诧紫嫣红成为起居室里美丽的风景。花园里的秋千架，是她少女时候的梦想。但是，花园里的那个人，却不是梦里的青衫少年。
　　
　　电话响了，她接起来：“Hi, Cieran, Merry Christmas。”
　　“一个人是吗？”，他问。
　　“是的”，她说。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圣诞节吗？”，他急切地说：“你来我家，你可以有自己的房间，我做饭给你吃。然后明天我们一起去我父母家。我来接你好吗？”
　　此时的寂寞孤单是无边的海，Cieran的电话是一根稻草。她说：“Ok”。
　　
　　见到她Cieran很开心，车子开出小区，越开越远，似乎离那个梦里的翩翩中国少年也愈来愈远。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无奈和忧伤，心开始无由的疼，她甚至不忍想象他伤心的样子，她要回去。
　　
　　“Cieran, 吃完饭你送我回来好吗？”迟疑了一下她终于开口了。
　　“不是说好了住在我家吗？”Cieran很诧异。
　　“不行，我明天很早要上班呢？”她说谎了。
　　“别担心，我明天早上送你去上班”
　　“可是我还没有带工作服”
　　“没关系，我早上送你回来拿”
　　“但是我还是想回来”
　　“我今天晚上不能送你回来，因为会喝酒”语气里隐隐有着不快。
　　“那我就回去吧，今天不去你家了，对不起，请你停车放我下来好吗？”
　　“你确定吗？”，他停下了车。
　　“Yes”，她很执意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怎样讨好中国女人，请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
　　“不，Cieran, 你做的很好，是因为我的爱情留在中国”。
　　
　　她固执地下了车，固执地拒绝了他送她回家，从此Cieran再没有联系过她。
　　
　　平安夜里没有公车，没有taxi，夜黑如漆。刺骨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无处可逃，紧紧的咬着唇，不哭出声来，告诉自己不害怕。步行了将近一小时，回到小区远远看见她房间的白色窗帘，双膝顿时发软，几乎跌倒在地。那个玉树临风的长衫少年在黑暗的天空上面，含笑看着她。
　　
　　午夜，楼下的德国女人长达几小时肆无忌惮的呻吟又一次挑战了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一夜无眠。
　　
　　那个晚上，她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过这样的圣诞节，明年圣诞的时候她一定要有自己的家，就像Cieran的家一样，有宽敞明亮的客厅，有翩翩起舞的少男少女，有圣诞树上挂满的礼物。可是她知道，如果没有她的青衫少年，她还是会选择寂寞地守候，等着她的爱人吹着口哨，从她的花树下走过，而她正好驾着她的白色裙裾轻轻落下，在他的怀里，在他温柔的目光里，她会幸福地羞红了脸。纵然年华逝去，他已不再是翩翩少年，而她也不再是红颜女子。
　　
　　身在寂寞之中，不是因为寂寞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寂寞。甘愿寂寞，是因为不能承受失去信念的一世的悲伤，有关爱情的，有关梦里的长衫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