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传略》(27)

《名剑传略》(27)

原来那吴将当日为殴冶所引,循迹直往北追,至郧城方知被其追者实为楚王,季芊二人却早不知去向。既不得季芊,那吴将便欲擒楚王立功。未几却见楚王一行匆匆出郧,复往北行,吴将遂率部跟来。不料楚王却直入随国都城而去,吴将自知以己区区二百余人,无力索要楚王于随君,遂率部往西,欲入楚都郢城以报楚王所在。

那伍子胥率部往北击郑,因郑国已衰,兵寡力弱,故子胥所领唯六千吴兵而已。即便如此,郑公闻吴兵将至,亦早惊惧失魂,急急出榜求贤:“有能退吴军者,寡人愿与之分国而治。”十七年前伍员取道韶关奔吴,曾为江水所阻而不得渡,竟至一夜愁白头,饥卧芦苇丛中。有渔夫怜而渡之,又与饮食,伍员方得脱困至吴。临去,伍员请渔夫名姓,渔夫只言:“子为芦中人,吾为渔丈人,富贵莫相忘。”如今那渔夫已亡故,其子长成,得了郑公榜文,乃肩负一桡橹阻吴军于道,口呼“芦中人”。子胥愕然大惊,问为谁何,方知其为渔丈人之子,特来求子胥勿犯郑国。子胥不忘前恩,遂舍郑还楚,于南归途中不期而遇那独臂吴将,闻得楚王在随,大喜过望,遂围随都以求楚王。

季芊已明了大部,又问:“六千吴兵?何以营寨如此之多?”吴将答道:“子胥知六千吴兵未足克随,故虚张声势,多立营寨,作数万之状,只盼随君恐惧,献出楚王。那随君果然中计,献楚王之期,即在明日。”

季芊大惊,猛转过身来,眼望殴冶,满脸焦虑。殴冶亦知今夜务必入城通报,迟则万事皆休。季芊又问吴兵部署,原来随城位于清发水之畔,另有水门。伍子胥料楚王见陆门有吴重兵,必不敢图,故子胥自领精兵守水门,以防楚王遁于水路。季芊思忖良久,又问吴将职分,原来姓唐,偏将。季芊亦记起那干将曾言此人姓唐,看来此人并无虚言,便不再问,只是思索。

殴冶亦自焦急,忽见那吴将脸有得色,不由心内有气,挥起一拳击其侧颈,便又晕去。殴冶低声问季芊:“如何?”季芊亦无良策,说道:“说不得只好再行险招,事不宜迟,且上马说话。”言毕将那吴将佩剑系于腰间,翻身上马,往吴营方向而去。殴冶亦知事急,急上马跟去。季芊于马上说了入城之策,二人计议。

看看已至吴营,季芊驻马,注视殴冶片刻,说道:“若有意外,你只奋力向前,勿要顾我,入城报讯要紧。”殴冶却道:“两军对垒,各自戒备,城上随兵见我吴兵装束,何敢纳我?此事非公主不能成功。万一有事,我即断后,公主只管叫城。”季芊叹口气,又说道:“但愿无他。只是我技短,害你涉险。待此事毕,我再不论刀兵。想军国大事,疏非我一介小女子所能谋者。”

殴冶催道:“公主,时刻无多,就此作为起来。”季芊颔首,二人催马而出。殴冶扬声喝道:“人来,接引公子!”但见转出一队巡行吴兵,其首仍为先前吞享季芊耳光者,原来因殴冶季芊离去历时不多,巡行吴兵尚未更班。

那巡夜首领见“公子”去而复回,慌上前拜见。殴冶道:“唐将军业已升迁,即时到任。力荐巡夜首领接替此处职守,你处究有几位巡夜首领?”那首领值此升迁良机,何肯错过?便是有百位巡夜首领此时也称只他一人。殴冶侧首看“公子”,待他示下,季芊微微颔首,解下腰间长剑。殴冶与那巡夜首领说道:“事发突然,任书一时未就,唐将军只怕你疑惑,特解佩剑与公子,携来且作信物。”季芊将手中长剑递与那巡夜首领。那首领验之,更深信不疑,满脸喜色。

殴冶又道:“明日之事,想唐将军已有所交代,你处可已齐备?”那首领回道:“俱已齐备,一如唐将军吩咐。”殴冶道:“如此甚好。公子现时与随君有所交涉,你领此处人等随护,不得有误。”那首领受宠若惊道:“愿侍左右。”

季芊始终未发一言,原来季芊自来不曾去得吴国,扮吴国公子口音不合,恐露破绽。殴冶生于吴越之交,口音相近,且其所扮者,侍从而已,远不如扮吴国公子需口音纯正。是以一应事宜,皆由殴冶出面。那吴兵首领却只当“公子”自恃身份不屑与己言语,不疑有他。

当下季芊、殴冶二骑在前,巡夜吴兵随后,离了营寨,一径行向随城城门。吴营之中,其他巡夜支部,自也见了季芊、殴冶动向,然既见彼一干人等从容不迫,均只当别部与随城有所交涉,谁亦不曾想得竟是敌手如此明火执仗夜走随城。况上司只令勿使人出随,未言不得有人入去,是以各部均未以此为意。

素来围城,为防城上弓箭,营寨必扎于一射之外。季芊一行渐近随城,已入其一射之内。殴冶举手示意巡夜吴兵止步,道:“公子需上前与城上交涉,你等且于此等候。若众人俱前,恐令随兵疑我动武,反误大事。”众人领命。季芊、殴冶遂急急打马向前。

二骑已近随城,城上军士望见,喝问:“城下何人?”殴冶答道:“速请楚王,抑或尹大夫,有要事相告。”城上军士道:“且报上职分,好与你通报。”

便在此时,身后吴营一阵喧扰,季芊、殴冶回首视之,原来那唐姓偏将不知如何竟挣脱束缚,回吴营率百十骑各执火把兵刃出营追来。季芊眼见势危,顾不得许多,望城上大呼:“我乃楚王之妹季芊,请速放吊桥开城门。”城上军士应道:“楚王之妹?稍等片刻,待楚王到来,辨认明白,方可入城。”季芊一把扯下头巾,披散满头秀发,高呼:“城上可有楚国兵将?识得本公主么?尹固叔叔可在?”

殴冶更是大怒喝道:“只我二人,连兵刃皆不曾携得,即便吴国奸细,入得城来又能怎的?且先放桥开门!”那守城军士只是不肯。眼看吴兵已近,殴冶无奈,叫道:“公主保重,我去挡住吴兵。”又望城上喝道:“只公主一女子入城,你等也要惧怕么?”不等城上回话,即拔短剑掉转马头去迎那唐偏将,季芊待要喝阻,殴冶已去得远了。季芊仰望城上,又看殴冶,只觉五内俱焚,亦掉转马头欲与殴冶共赴死。

便在此时,只听城上一声暴喝:“确是我妹,速放吊桥!”季芊如溺水之人遇得浮木一般,不由大呼:“子期哥哥,快去救他!”殴冶一径向前来迎吴兵,忽听身后季芊大呼:“回来,城门已开!”殴冶回头,见那吊桥正缓缓放落,急勒马而回,那唐偏将仍率众追来。殴冶见那吊桥终于放落,一人骑马持剑冲出,依稀便是楚王,季芊只是指向殴冶,高声呼救,楚王遂持剑策马径来接应殴冶。

殴冶见季芊已然无恙,心下一宽,突听身后弓弦纷响,想是吴兵追己不及,以箭射来。突后心一痛,眼前一黑,翻身落马...

也不知过了几多时日,殴冶只觉又处当年取大禹遗宝之石室,四壁凝水,寒气透骨,不由牙关相击,只叫:“冷,冷。”那胜邪姊姊因近前来搂入怀中,以体相暖。殴冶仍觉寒冷,便欲伸臂去抱胜邪温暖身躯,手臂一动,但觉左背左腋,痛入骨髓,一呼而醒。微微定神,方知实在季芊怀中,左侧躯体裹满布巾,血迹斑斑。季芊已着女装,双眼通红,憔悴不堪。

见殴冶醒来,季芊说了声:“可醒转来了。”紧抱殴冶,把脸贴在殴冶额头,竟呜呜哭出声来。殴冶想得一想,方问道:“你我入得随城?”季芊点头,却只顾哭泣,哪里说得出话来?

良久,有婢来报:“公主,楚王来探。”殴冶想季芊抱住自己,入他人之眼,终是不妥,便欲挣脱,季芊却愈紧抱,不肯放手。但见房门开处,二人进入,只叫殴冶目定口歪。原来二人相貌酷似,竟是两个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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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随都即当今湖北随州
【注2】楚昭王随都遇险一节见《左传.定公四年》及《史记.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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