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富國到福民
市場政府雙手論
民以食為天,治國之道當以做好經濟為首要之務.而經濟成長和所得分配是經濟政策最重要的兩大議題.如何達成最高的經濟成長,和取得最公平合理的所得分配,是每個有責任感的政府應有的施政目標.兩個截然不同的經濟理論和政策,在二十世紀經過一甲子的競爭,證明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擊敗了共產主義的計畫經濟.
經濟問題千頭萬緒,無論經濟計畫設計有多詳細,用心有多良苦, 也無法應付千變萬化的全國經濟.尤其所有經濟活動環環相連,不是任何人為計畫能夠完全掌握,遑論能夠靈活應變.可惜歷來統治者多愛管事,要替人民安排一切,只是用心再好,也註定失敗,如果政策還違反人性,就更不必提了.人民公社就是最明顯的例子,所得分配平均了,生產力誘因卻全沒了.共產主義失敗的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人類經濟活動的天性和動力是求利為己的自私心.在傳統道德的範疇裡, (包括宗教的基本教義和儒家的倫理).自私是被社會唾棄的.損人利己的自私當然被譴責,即便不損人的利己行為,仍被社會所不齒.但是.資本主義的經濟理論卻建立在肯定人類自私心的基礎上.要了解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演變,要從兩位偉大的英國經濟學家說起:亞當史密斯和約和梅納凱恩斯.
史密斯被公認為經濟學鼻祖,在他的1776年巨著國富論中,用看不見的一隻手,替市場經濟的咦?/span>,提供順乎人類自私天性的完美理論.他描述像菜市場一樣的市場咦?/span>,由各懷自私心的買賣雙方,進行討價還價的過程,最後達成雙方都接受的價格,完成交易.買方自然希望價格越低越好,賣方當然想把價格提得越高越好,雙方各懷私心,由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奇妙地把被社會唾棄的自私心,化解為讓大家滿意的社會公益和福利.
史密斯是自由市場的信奉者,根據他描述的市場咦饔羞@麼美好,當然不主張政府干涉介入市場的咦?/span>,所以資本主義傳統經濟學家都奉他為神主,反對任何政府干涉市場.史密斯認為完美的自由競爭市場所產生的所得分配一定不平均,但這是市場競爭優勝劣敗,各取所值的自然結果. 這個不平均的分配容或不是每個人最滿意的,乃是大家自己願意接受的結果.所以史密斯認為這樣的分配當然是公平正義的.
但是當市場咦鞑煌昝罆r,所得不均的結果就顯然不公正了.例如獨占,寡頭壟斷,內線交易等等市場毛病,使得所得分配極端兩極化,而且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成長,不完美的市場弊病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無法自拔時,就需要政府公權力的介入,明訂法律和機構來約束監督.
資本主義社會接受政府監督市場的認知要等到凱恩斯的理論出現.凱恩斯是二十世紀初的 一位奇才,他不但是頂尖的經濟學家,也是非常成功,玩股票致富的理財專家.他把人類的偏好現金的心理來分析投資行為,說明經濟循環的道理.他又提出總需求的概念,把政府的完整角色納入經濟圈裡,一如國內外一般消費者和投資者,可以影響經濟的成長和衰退.
凱恩斯的理論賦予政府一個完整經濟人的身分,政府不再是只消費不生產的必要惡魔,而是能主動投資創造就業的活佛. 美國羅斯福總統成功挽救1930年代經濟大恐慌的新政政策,就是按照凱恩斯理論實施的.但凱恩斯不是社會主義者,而是忠實的資本主義學家,他堅決反對政府以計畫經濟式的介入市場.
但政府應該介入市場到什麼程度,這個問題值得平心靜氣地探討.在二十世紀年代裡,兩個極端的體制激烈競爭,資本主義信徒認為政府介入市場越少越好,而馬克斯共產主義信徒堅持,共產黨專制政府全面計畫控制經濟.雙方經過半世紀的競爭,證明在短時間內,容或有沾沾自喜的成就,時最後實施計畫經濟的蘇聯垮了.不過,獲勝的 市場經濟也呈現許多嚴重的毛病,尤其以所得分配兩極化為甚.
資本主義信徒深惡痛恨政府介入市場咦?/span>,而共產主義信徒完全信賴共產黨專制的政府來全盤計畫經濟.前者認為市場萬能,後者確信政府萬能.兩者以盲目的宗教信仰熱?/span>,不是理性務實的態度,來面對政府和市場分工這個問題. 要打破這兩個陣營的心理障礙,在民主的社會,要靠大理論家的開導,凱恩斯便是此人.在專制的社會,要靠有度量,有遠見的強勢領導人,在中國,他就是鄧小平.
鄧小平不是經濟學家,而是務實的實踐家.他沒有深厚的理論基礎,但堅持從實踐中證明理論.他看到社會主義計畫經濟是失敗的,無論大煉鋼,大耀進,人民公社都徒勞無功,而且造成經濟大衰退.反觀歐美市場經濟大大超越中國的事實,他一定很有感觸,本著”不管白貓或黑貓,只要能捉老鼠,就是好貓”的信念,決定試用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政策,以便增加生產力,提高經濟成長.為了防止所得分配的過分惡化,他堅持政府介入經濟的積極角色.這就是所謂帶有中國色彩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政策實行之初,國內外阻;力和批評都很大.這個政策如果沒有鄧小平的地位和威望是不可能成功的.中國內部的激烈反對是可以想像的,爾西方的批評和懷疑也理所當然.因為這個看來矛盾的政策如果成功了,它不只敲響了共產主義的喪鐘,也推翻了西方所堅持的信念,認為市場經濟只能存在民主自由的社會,絕對無法在專制的共產國家成功咦?/span>.
經過三十年的改革開放,證明鄧小平的大胆遠見不但正確,而且造成中國的大國崛起.單就經濟成長來說,市場咦麟m然不容於共產主義的計畫經濟之下,但也不是民主自由政治體制的專利品.改革開放證明專制的共產黨也能掛羊頭賣狗肉,把市場咦靼l揮淋漓盡緻.同時,更展現了專制政府辦事能力的高效率,清楚地否定了西方學者斷言,政府辦事效率一定比民間差的偏見.
中國崛起和中世紀以來所有大國崛起,除了美國之外,都印證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些大國都由專制獨裁的強勢領袖,帶領國家進入壯大富強的境界. 包括十六,七世紀的葡萄牙,西班牙, 荷蘭,十八,九世紀的法國,英國,俄國,以及二十世紀的蘇聯,和美國.(德國和日本也崛起,但無法超越美國.)
美國的崛起與眾不同,以一個自由民主體制的政府,完成大國崛起的奇蹟,是歷史的第一例.民主自由的政府辦事效率一般來說的確很低,因為政府的政策,不但受到國會或議會立法權的制衡,而且更受到人民的監督.須知民主的最重要精神除了服從多數決,就是尊重少數人的權益.所以只要有人反對,就一定要藉由審慎冗長的司法程序來裁決.美國各級政府的公共建設被極少數人民反對而長期搁置,甚至被迫放棄的例子,不勝枚舉.
那麼美國如何崛起的呢?原因很多,天時,地利,人和都有關,但最重要的因素是自由民主的體制.上個世紀前半期,天降大禍於世,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美國雖然都參戰,但佔了地利,東西兩岸各有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天然屏障,美國本土沒有遭受到任何戰爭破壞,戰後一枝獨秀,成為世界工廠,供應所有戰後重建的產品和服務,加上作為一個新興移民國家,充滿了工作機會,吸引來自四面八方的學術勞動精英,湧進美國奮鬥發展,取得美好的生活,造成一個安穩進取的社會,使得經濟突飛猛進,創造了大國崛起的奇蹟.
雖然美國的民主自由造成政府辦事效率的低落,但更重要的是,民主自由所帶給美國主流社會自食其力的自信, 不靠政府和他人的自尊,匯成一股自動自發的澎湃活力和創新力,使經濟得以不斷迅速翻新成長,遠遠超過政府低效率造成的負面影響.當然,如果這兩股力量一旦此消彼長,政府低效率的負面影響超過社會的創新力,那就是美國沒落的時候了.
但是這個機率不大,理由有二:首先,民主自由的創新力來自廣大民間,源遠流長,如水之就下,滾滾而來.從二十世紀初開始,從汽車到原子能,從電腦到網絡,從太空探索到衛星定位,從手機到視訊,都是美國帶頭創新發明的,我們沒有理由斷定這股創新力會突然停止.其次, 民主自由體制具有內在自動調整的機能,人民為了自己的利益,會及時阻止負效果的擴大,包括政府的低效率.這個內在自動調整功能,可望阻止負效率的擴張.
那麼中國的崛起又如何成功的呢?原因也有二,第一,改革開放當然是最大的原因.放手讓自由市場咦?/span>,釋放出順乎人性的龐大創新生產力,就是高速經濟成長的原動力.第二,中共專制政府的高行政效率,迅速完成重要的基礎建設 ,無疑替快速崛起的大齒輪注入潤滑劑.
不過,西方保守學者不信任政府,尤其是專制政府.所以,在八零年代和九零年初,他們都認為中國的改革開放一定會失敗.但三十年後的今天,中國崛起已是事實.同時,不論中共民主與否,沒有人能否認,中國政府的政策都以驚人的高效率完成,包括三峽水壩,青康藏高原鐵路,高速公路網,高壓輸電網,甚至2008年奧叩?/span>.
專制政府的高效率和自由市場的配合能夠天衣無縫維持多久呢?如果中國出現另一個秦始皇或毛澤東,後果又將如何?這個機率不小,在專制獨裁的體制下,完全要靠領導人的愛心或野心孰大來決定.如果遇上獨裁者是仁君,則蒼生有幸,國泰民安,否則遇上暴君,輕則民生塗炭,重則國敗家亡.徵諸歷史,遇上兩者的機率各半.最悲哀的是,得到那種結果人民沒有選擇的餘地.
有人認為中國老百姓沒能力替國家作最好的選擇.因此,為了取得國家的最高利益,需要由一個傑出的黨和一位英明的領導人來專制獨裁治國.這是似是而非的論調,首先, 所謂老百姓沒能力的說法是落伍的封建論調,愛民如赤子是這種論調的典範.愛護老百姓,猶有可取,但把老百姓看作無知無能便不可取了.何況民智與日俱增,愚民政策是行不通的.
其次,在文明進步的今日民主社會裡,所有政府官員,上自大總統,下至小職員,已不復為治人的高官,而是服務人民的公僕.人民既然是老闆,為什麼不能決定國家政策.不可以直接選舉國家領導人? 最後,就算傑出政黨該治國,但由誰來決定那個黨最傑出,那個領導人最英明?是靠政黨自己拿槍桿子來奪權呢,還是靠民主爭取選票來當選?暴力或和平,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綜合前面的討論,不可否認專制的共產黨成功帶領中國的崛起,同樣不可否認世界走向民主自由的歷史趨勢,專制的城就是短期的,一如蘇聯,要長期和民主的美國對抗競爭,崛起後的中國一定要改革走向民主自由的體制.反過來講,自由市場經濟打敗專制計畫經濟是事實,但市場經濟有嚴重的所得分配不均問題也是事實;所以政府的公權力必須管制不完善的市場,促成公正的所得分配.
其實,公平的所得分配並不意指絕對的公平,絕對不是人民公社大鍋飯式的公平,而應該是亞當史密斯所描述的公正結果,那就是一個大家自願接受的所得分配,不是夢想得到的所得分配,也不是被迫接受的所得分配.絕大多數人對這樣的所得分配,再高低懸殊,也不會有不平之鳴,試問我們對億萬富豪畢爾蓋茲的所得會有不平之鳴嗎?民無不平之鳴,此之謂福民.
市場經濟證明可以富國,但富則富矣,人民卻未必感到幸福,所得分配太不公平是主因. 經過當下世界金融大風暴的教訓,連資本主義龍頭,世界最富強的美國,在新任總統歐巴瑪政府主導下,大力推動一系列積極管制政策,決心消除市場弊病,替-弱勢族群,爭取公平合理的所得分配,這表示美國也漸漸走上藉政府公權力促進福民的努力方向.
總結論:富國要靠健全的市場經濟制度,而維護自由競爭的市場是政府最重要的經濟任務.福民要靠公權力的政府,而民主自由的政府是最可靠的體制.自由市場這一隻看不見的手,加上民主政府這一隻看得見的手,雙手合作才能完成富國福民的理想目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