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玫瑰的名字,是从一个男孩子嘴里。
他喜欢谈论他认识的坏人,喜欢炫耀他的阅人无数。
谈到玫瑰,他说"你知道,音乐学院的,很有才华。她男朋友是某某。"
啊?大名鼎鼎的某某。
"但是,他是个大花爷。"
他又说,玫瑰出过诗集,那年她十八岁。
什么神仙样的妹妹?我翻翻他递过来的薄薄的诗集,看了看,和对这个男孩子一样,没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几年以后,我在工作的地方,见到这个女孩子。
听到她的名字,我抬起头。
"你就是玫瑰?我听过你,是美院的那个人说的。你认识他吗?"
她转过头来,啊,多么明艳的一张脸。
"不认识啊?"
"我读过你的诗,你十八岁时候写的那本。"
她有点腼腆地笑了。
我那时做采访和编辑,玫瑰则负责拉广告。
她风风火火地来去。穿着色彩鲜艳的短裙,露出茁壮的,还有点稚嫩的腿。很多广告来了,还有时常出现在办公室的鲜花。
都是送给玫瑰的。
但是玫瑰羡慕写文章,她最想写文章。
我有没有说到玫瑰的美?她的美是不一样的,明艳照人,象是橘红色,象是艳蓝色,象是。。。就象是玫瑰。她张扬,大声谈笑,但是又八面逢迎,玲珑剔透,即使女孩子对她有些嫉妒,也只能藏在心里。
我开始真的喜欢她,是她在办公室里说了"咸猪手"的故事之后。
"什么是'咸猪手'"?我问她。
"广东人管男人爱对女孩子动手动脚叫做'咸猪手'。"
是这样--玫瑰在饭店大堂做过一段演奏,那儿的经理十分喜欢'咸猪手',女孩子们都怕他,除了玫瑰。
"那你怎么对付他?"我问。
"我呀,我见着他的时候,不躲着走,我迎上去,说' 嗨~~~经理!' 然后热情地抓住他的两只手,嘘寒问暖。。。"
所有在场的女孩子都笑翻在椅子上。
"后来呀,改他见着我绕道走。。。"
玫瑰玫瑰。。。你真不同凡响。
我和玫瑰有短暂的友谊,是在我要来美国之前。她的家,在建国门外,一幢安静的公寓楼里。
那时候她已经嫁了,丈夫是德国人,很普通的样子,当然和大名鼎鼎的某某不是一个级别。
那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下午,但是我至今记得。
玫瑰斜斜躺在沙发里,手里拿了一小瓶玫红色的指甲油, 仔细地把那耀眼的颜色涂在指甲上。阳光微微西斜,她在那一刻的样子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不知道为什么,聊起了她的过去。
"你这么漂亮,一定是你伤别人的时候多。"我说。
"你错了,正因为我的漂亮,男人才不珍惜我。"
她微微仰起一张晶莹的脸。
"你知道,他们到什么程度--有一个人,我们爱得死去活来,说好了第二天去登记结婚,我在那里等他。这个人从此再没出现过。"
说到这样惨痛的经历,她是如此平静。
她当时,才二十几岁。已是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
玫瑰是十五岁就离家,来北京上学的。
啊,你的美,是福是祸呢。
在我们一再被情所伤的时候,是真的麻木了吗。是真的没有眼泪了吗。
就这样,就这样平静地面对人性的暗面。
想起"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女人站在电梯里,身边的一位陌生的老者看着她悲伤的脸,问--"你难受吗?"
女人平静地说-"我,难受。"
... ...
再见玫瑰,是去年回北京。她十分有名了,瘦了许多。还是那么张扬,但是非常有距离感了。
除了那个下午,我们始终是平行的两条线呢。玫瑰,这个十五岁离家的女孩子,比我更懂得生存之道。她美着,热闹着,并且还将如此地热闹下去。
玫瑰,但是玫瑰,我懂得你的痛。
男人的勇敢,要靠血来建立。女人的勇敢,要等到眼泪干涸之后才有啊。
(亦舒迷不要怪我,实在是玫瑰这个名字太适合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