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朝阳最是闹人床, 自入夏以来每天睡到自然醒就成了我的奢望。透进窗帘的阳光一点儿也不手软, 挠挠你的鼻尖,再把你的眼皮掀掀,最后再给你哈几口暖, 暖得你踢了被单,也还是被哈痒得出汗。 当然,我早就断了赚钱赚到手抽筋的妄念, 都什么时候了,手是会抽筋但不是因为数钱, 而是因为不知不觉人已届中年, 身体器官开始闹脾气与自己对抗。 知道自己步入体衰身弱的中年, 老公和我一样惊慌,于是,两人商量好半天, 决定要互助互勉, 早晨和黄昏的散步就成为两人共同的健身选项。 本还嘀咕着夏阳的闹床,一转念, 这不正是散步的好时光,享受当下不是? 翻身而起梳妆, 果腹一杯豆浆,脚穿运动鞋一双,步履轻盈走将起来,或急或缓,或快或慢,据说这样有益心脏。 寻常夫妻寻常行,散步时候大多是心情最放松的时候, 也是话痨夫妻开始柴米油盐唠叨琐事的时候。老公开始口沫横飞的说了起来,从公司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再说到儿子SAT成绩没达到2300以上颇不理想, 要作妈妈的好好管管。再说到人生过半白发苍苍,好不凄凉。总之,所有的阳光似乎在一瞬间,变成阴郁的惆怅。
发了牢骚半晌,老公感觉气氛不对, 似乎都是自己唱主角, 不仅唱主角, 还是独角独唱, 老婆要嘛沉默寡言,要嘛嗯嗯啊啊, 不太投机也不对劲。他说:奇了,别人家都是老婆唠叨个没完, 怎俺家偏走反,都是男人在操心瞎转。老婆倒是风雨不惊,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我露齿一笑,又一声嗯啊!他这会儿急了,一急,脚步就快了,害我跟得气喘吁吁,频频擦汗。约莫过了一分钟, 他忽然慢下脚步颇似得道高僧幽幽地说: 悟了,老婆大人,我错, 我错, 我错错错。 我又露齿一笑,再一声嗯啊! 他看来有些泄气,没一会儿又把眉头挑了一挑,跟着坏笑说:老婆你该不是词穷,要没词了能不能换一句,别再嗯啊了。我果真换了一声 哎! 他笑得更灿烂,似乎找到整治老婆的妙方, 说:老婆,有空你还是再把电脑的教科书拿出来晒晒念念, 别再到文学的殿堂门口张望,文学殿堂没有你的位置与空间。 连说话都词穷, 还想学人说书? 这会儿真锉到我的伤疤上我终于没忍住,开口说了:哇塞!你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知不知道世界上最伤人的话是什么吗? 是实话!尤其是不经修饰的大实话。 三国时代曹操横槊赋诗《短歌行》后,请师勖点评。师勖还真信以为曹操鼓励说实话,等说了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这几句既不符合雅乐规范,也大不吉利。眼下南征在即,大军临战之时,出此不祥之言,有损军威! 就被曹操以败诗兴而手起一槊,杀了。 一代大乐师就因为说了实话, 命丧黄泉。活腻了你哈?
老公赶紧保命地说:这两天就见你闷闷不乐, 一定心里藏事儿, 没这样套你,你能收起嗯啊哎的让我摸不着头绪的哑谜吗?原来你这老小子还有些上道,知道老婆心里有事,还算有心。我像打开瓶塞的香槟酒,喷溢出一腔的酒气。 我叹啊! 世上怎就有这么多从天上下凡来的文曲星,我一路奔着跑着追着跳着,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星儿们康庄大道旁边的一座独木桥后。 我再叹啊! 世上怎就有像我这样贼心不S的文痴,老爱在错误的时空网中试图找寻自己的座标位置。我更叹啊!自己怎么这一把年纪不知道人心难测,老是推心置腹的把人当回事, 别人却把你当个白痴。我这林娘子三叹果真引起老公的重视, 老公收起玩笑神色, 开始开导这心有千千结的小白痴 。老婆,我知道我错错错, 至少有三错。第一错是老婆你正远离职场在家休息着,我还有工作,怎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痛苦加在你的快乐上头? 第二错就是子不教,父之过,历史上把责任推给母亲的好像从没听说。 第三错就是我虽然白发苍苍可是老婆都帮着把我的的头发染黑染亮,让我看起来就像二十岁的萧十一郎,老婆,我还不知足地叹凄凉什么? 老婆你赶紧笑一个好让我继续往下说。我这好哄啊!真笑了。
老婆,是这么着,你要知道,意识形态这东东很有趣的, 其实也不是意识形态,就是人与人之间都有那么一种说不清楚的chemical,你要认为那人的chemical对了,你很容易就把对方归为同类,那人就算是个混蛋,你也会比较宽容地对待他与你的不同,甚至连他的混都为他找理由开脱。对方要和你chemical不对头, 就算他是好蛋,你也无法欣赏,甚至处处反胃泛酸,由不得他从你的视线经过。 这几天你闷闷不乐, 一定是在异类中被排挤得头破血流。老婆,这有什么,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要不,躲我怀里好了。 去你的,谁爱躲你怀里,就会胡说。你哪里打探来的消息知道这么多? 嘿!老婆,湾坛里你那帖子我可是看了,可怜的老婆,从今后,你千万记得不能只报喜而不报忧,谁会真心为你的快乐而快乐那才是朋友,谁会为你的忧伤而流泪难过,那才是你该记得的。 还有啊老婆, 人这一生孤独地来孤独地走,朋友也好,亲人也罢,都只能陪你缘起的一段,缘灭之后,你还是要面对自我,俺们这年纪了,想也得想开,所有的肉身都会腐坏,在利害攸关或利益冲突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只有属灵的神才是俺们的依靠,至于这神是佛,是道,还是上帝,俺们再商议。最后,老婆啊!不是我爱说实话,而是你从哪里来就要往哪里去,文学欣赏欣赏就好,没必要这么孜孜不倦,更无须太上心。你不希望自己临老入花丛,作文学花丛下的风流鬼,就安分守己的拾起你的电脑书本,再找工作去。你不作风流鬼就不是随俗, 你要不随俗,谁花时间和脑筋看你的文字?读者要的就是生活里要不到的风花雪月虚无飘渺, 还有一进入文学这殿堂,你就随时要以角色替换的心态揣摩读者的口味,你说这活得累不累?
我惊讶得张开血盆大口, 没成想俺的老公这些年大大地长进了,老公见我嘴巴张得太大,又说了,老婆,你知道吗?美国TV show 有个节目叫做1000 ways to die,其中有一案例就是一个女人去钓鱼,鱼上钩后她太高兴张嘴欢呼,手舞足蹈的结果,鱼竿上的鱼不偏不倚就塞到她张大的嘴里,就此咽了气,一命呜呼了去。那张开的嘴型就像你这模样, 你该可以闭一闭。 我一拳打得你眼冒金星,还贫嘴啊你! 其实我是满心感谢的。 风很轻很轻, 吹落一片心叶, 我知道那是写满愁字在叶脉上的凋叶,该落入尘土化为泥的, 就落吧!不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