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同性恋算是个不大也不小的话题。在这里,我不妨把我和同性恋者的几次遭遇写下来,算是从亲身体会中去察看、理解这一社会现象。
第一次遇上同性恋大概是我十多岁时。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傍晚,我在湘江河岸边玩耍,突然有一群人从河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紧紧地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边走边喊,“你敢对我耍流氓,我带你去派出所。”那个年轻人低着头,不吭声,一副倒霉的样子。他俩旁边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我也赶紧跟着往派出所跑。
这群人穿过了小巷,又走过了小县城唯一的大街。那个中年人一路喊骂,呼啦啦,看热闹的人越走越多。到了派出所,整个院子都装不下这么多人,所长只有先将大部分看热闹的人解散开,把当事人让进了会议厅。我们几个小孩子没有被赶走,连忙扒在窗户上往里瞧。
中年人开始诉说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说,他正在河边乘凉,突然听见离他不远的青年男子躺在地上一阵呻吟声,他连忙走过去。年轻男子说他肚子痛,请他帮忙揉一揉。中年人不知真情,马上就上前腑身给他揉肚子。那年轻人的裤带已是解开的。揉了一阵子,年轻人说舒服多了,接着就将那中年人的手腕抓住往他下身处插。那中年人发现上了当,一把就将那年轻男子的手反抓了起来,大喊,“你这个流氓,想要干什么?!
派出所所长是个年轻小伙子,一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将那年轻人盘问过后,就给他的单位挂电话。记得,电话上对方好象说那年轻人确实有过类似的问题。这时天色已晚,我和小朋友们都怀着看了新鲜事的心情离开了派出所,也不知道那年轻人的下场。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多年后也不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了美国以后,听到这么多同性恋的故事,才领悟出来,当年的那年轻人一定就是个同性恋了。
在美国与同性恋遭遇虽不说家常便饭,也是较常见的事。我所遇到的几乎都发生在公共厕所里。第一次是在做研究生时,在中西部的一个较保守的小城里。系里我常用的厕所在交通要道上,人总是很多很杂。那个男厕有两个大便器,中间用一块板子隔开,板子是悬空的,所以虽互相看不见对方,但完全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如有需要,可以利用隔板下的空间传递东西。有次我正在“伦敦”,突然发现隔壁那位在底下伸出一个卷在一支小铅笔上的纸条,大概已悬了一阵子。我不知何意,犹豫半天,还是接了过来。一看,竟是笔迹很潦草的几个字,“Would you like to fxxx me? I love being fxxxed.”我一时吓得不敢出声,连忙用他的笔在纸条上写上"No,"递了回去。哪知,那位又写上几个字,重新递了回来。我再一看,上面写着,“Oh? I can feel you’re hot.You will want me.”我又加上了一个“No”字,递了回去。看来那人连我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居然“穷追不舍”。我厕所都不敢久坐了,敢忙擦屁股,提裤子。那人一听我有要走的声音,马上就开门先我走了,他大概一直并没有上厕所的意思。后来我想,那人也许常以这种方式找伙伴,笔和纸都事先准备好的,不过也一定常常吃闭门羹。先离开,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得麻烦。这也算是一种美国新风俗吧。
后来我到南部的一个较有名气的大学作博士后,也是在厕所里遇上了同性恋者。那间厕所离实验室很近。有一阵子,我经常在那遇到一位长得象西班牙?裔的中年白人。起先,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我才发现他是有意等在那,猎取对象。每次当我单独走进厕所时,他就挑我旁边的小便池,拿出他那玩意,装作在小便。可是眼光却一直探询地朝我这边射来,一边盯着我下面,一边用他的手将他那“老二”上下揉来揉去。有时还发出一些自我陶醉的声音。有几个下午,我竟遇到他两三次,使我每次上厕所都有点紧张。好在那人并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否则我该告他同性骚扰了。也不知他如此“礼待”过多少男生,遭过多少白眼。有过这几次经历,我心理上对女士们常遇到的性挑逗算是有了点“体会。”
最令人出奇的是一九九四年我回国时在上海的遭遇。那次我在淮海路附近逛商店,几个小时下来,正为上厕所着急的时候,看到街边有个小厕所,连忙走了进去。里面已有一中年男子,先是站在那,见我进来小便,就也挑了个与我相邻的尿桶。接下来,他的动作、眼神、表情、声音和我在美国遇到的那位几乎是同出一辙!从厕所出来,我惊叹不已,美国的“先进”厕所文化也在国内出现了。
我时常想,同性恋的生活方式也太“难受,”特别是在还不被大众接受的社会里,找个性伙伴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也难免会闹笑话、出事故。这么难的生活方式还是有人选择,除了环境的影响,恐怕也会有其不得已的自然原因。就是在美国,很多医生、演员、律师,甚至政界人物是公开的同性恋,但时常还是有同性恋被杀、被攻击的新闻。好在现在给同性恋公开找朋友的场所、报刊已多了起来。这种社会的进步,给我们这些异性恋者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给同性恋者找朋友增加一点成功的概率,不至于毫无目的、乱碰,给同性恋留下很不好的名声。
同性恋显然不是西方的“专利。”七十年代国内都有不怕死的,更何况如今开放的九十年代?同样,对同性恋的歧视也不是西方的专利。国内的同性恋者,就象很多其他“少数人”(minority)一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些“少数人”包括持不同政见者、少数民族、残废人、妇女、宗教信仰者等等。其实,政府不必再对同性恋采取压制的态度。同性恋说不定可以在人口问题上帮政府的大忙。
另外,描写同性恋题材的文艺作品很难做到不偏不倚。任何生活方式都会有其正负两方面。异性恋作家难免流于俗套(stereotype),甚至取笑同性恋。而同性恋作者却难免把这种生活方式美化,在争取理解的同时,吸引更多的人去尝试。所以,要全窥同性恋,最好两种作品一起欣赏。
最后提一下,有次我在一个大学图书馆的厕所墙壁上读到,“All Chinese women are lesbians.”我想那一定是美国人的误会,或因为没追不到中国女孩子而一时的气话。在中国,要好的女生之间手拉手逛街、一起跳舞的有的是,到了美国仍沿用此习的也不少。她们若果真都是同性恋的话,我们这些中国男人岂不是光棍一群?那真是太可怕了!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