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悔】樱岛有恋(八)

上海高楼之隙有一片荒芜之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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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瀛心雪雨--瀛心雪雨 于 September 04, 2001 23:04:11: 
  “晒衣杆!晒-衣-杆!”叫卖声一高一低地鼓噪着。特讨厌!每到周末上午,贩子就开着小卡车,车顶装个小喇叭,围着团地,放起录音没完没了地吆喝着。晒衣杆的走了,又来卖豆腐的,再来收旧报纸的,连个懒觉都睡不成。睁开眼一看,也该起了。今天要陪邹娅吃午饭,她说有点事找我。洗完澡,吹干头发。将衣服丢入洗衣机里,我扫了一眼屋子,就出了门。
  屋子已经被雪子收拾得干乾净净,没什么可深加工的了。
  自从那次酒醉事件以后,雪子来我这儿的次数多了起来。
  那一阵,出差比较多,时常不在家。我出差的日程安排都是雪子具体操作的,加上她有一套我的房门钥匙,所以出差回来,有时可以享受到热饭热菜和热腾腾的洗澡水。当我坐在桌边,看她忙地跟小蜜蜂似的,总会有一种进入避风港的安祥。
  我无法了解她对我的真实情感。是日本女孩常有的讨好上司的举动?还是二十岁的女孩那种特有的耐不住寂寞、芳心荡漾?追求异国恋的浪漫?对前辈和指导者的依赖?还是被我的热情所感动了?女孩儿过家家?体验家庭主妇的感觉?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多想了。
  一个夜里,我盘坐地板,伏在小桌上闷头整理出差报告。她洗涮、整理完了,也不看电视,跪在地板上,先是替我掏耳朵,接著两只手不知道在我头上忙活什么。过了一会儿,听她叹了一口气:“你有白头发了。”
  我头也没抬:“是吗?总会有的。”
  “替你拔了,好吗?”
  “拔什么?欺负我啊?以后还要长的。”
  “拔掉吧,男人还怕痛?!” 
  “你想拔就拔了吧。轻点儿,我怕痛。”
  接下去惨了,跟上刑似的。 
  “下次不去理发店了,你来帮我拔吧。”我装没事。
  她噗吃一笑,结果连黑头发一起硬扯了下来。疼地我嗤牙咧嘴。
  “总共八根!”她得意地清点战果。
  “再过几年,白头发多了,你拔得过来吗?”我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那就去染黑嘛。”
  “我们差十二岁,将来这样的麻烦会很多的。”
  “阿那达(你)!乱想什么?”她在我脑袋上给了一巴掌。
  感情的路,跟着感觉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天知道。 车子开到了邹娅的楼下,用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跑到窗口,朝我扬扬了手,让我上二楼去。
  脱了鞋走进这小小的女性世界。邹娅光着脚,身着一件绿底白点的无袖连衣裙,双手梳理着长发,朝我笑了笑:“这么快就来啦?”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说好十点半的,对吗?”
  “我起晚了。等几分钟,马上就好。”
  “没事,慢慢梳妆打扮吧。”
  我四下打量起来。四叠半(约7个平方米)大的房间里,简陋而乾净、整洁,一切与留学生的身份相符。如果陈设奢侈的话,那她打的工就令人怀疑了。在日本,女孩子容易学坏,学坏后来钱就快许多。不少女孩子耐不住贫寒,禁不住金钱的诱惑而走上以身相博的捷径。
  房间里到处是她的相片,每张都是明星般的亮丽。桌上有张大照片吸引了我,一个很帅的青年,背景好像是舞台,大概是她的男友。
  “转过身去,别回头。”邹娅命令道。
  “哎。干什么呐?考验我?”心有不甘地转过身去,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 
  “不是。”她笑了起来。“我整理下衣服。”
  “这不存心折磨人嘛,欺负老实人。”
  “好了,转过来吧。”
  “受了强刺激,头晕!” 正经极了。
  她噗吃一声,“我们走吧!”一切都打扮妥当了。
  “喜欢什么料理?中国菜、日本料理还是法国大餐?”我发动了车子。
  “法国料理。”
  “呵呵,你的家乡菜。”
  “你不喜欢法国料理吗?我吃不惯生鱼片。”
  “法国菜吃气氛,味道在西式菜中算是上等,但不如中国菜和日本菜。生鱼片也是个习惯问题,吃惯了会喜欢的。其实日本的怀石料理是集气氛和色、香、味于一体的。”
  赤阪的一个法国餐厅。以银色和深蓝色为基调,金色的壁画做点缀,厅内的陈设华丽到极致,浓郁的法兰西贵族气氛迎面而来。伺者谦恭周到、非常职业规范的服务,令邹娅拘谨不安。
  “来这样的地方,你该早些告诉我,我可穿好点的衣服。”
  “只有这样的餐厅才配我们尊贵的邹娅。”我摹仿电影里法国绅士的配音,欠了下身子。“你的色彩感觉相当不错,绿色的发卡、绿底白点的无袖连衣裙,配一双绿色的凉鞋。”
  她笑笑,“你嘴上总是涂满蜜糖。”看的出来,她挺得意的。
  “放松些,我们是客人。”
  “你常来吗?”
  “我们公司的一个部门就在这栋大楼里。招待客户时来过两次。你是学法语的,来看看菜单?”
  她看着菜单发楞,“这么贵啊?”
  “据说是东京一流的,点菜吧。”
  伺者端来一杯白葡萄,一杯红葡萄。两个充满浪漫情调的容器里,泛起了不平静的涟漪。邹娅似乎被气氛所感染,脸上浮起了带着红晕的微笑。
  “为了一个愉快的日子!”我举起了柠檬茶。
  “你为什么不喝酒?”
  “我还要开车,两杯都是你的。”
  “我要醉的。”她举起了酒杯。
  “要醉也不是因为这两杯酒吧?”
  她没作声。 
  “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想申请米山奖学金,需要Lion Club的成员推荐。我想你可能有办法。”
  “米山奖学金啊?奖学金额高且名额又少,很不容易申请到的。”
  “我打工花了很多时间,学习上感到吃力。有奖学金的话就轻松多了。”
  “Lion Club的成员大都是医生、小企业的企业家。找个成员推荐不成问题,但成功概率不大。我所知道的人中,没人最后弄成的。不管怎么样,你把推荐表给我,我来找人。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得去争取。”
  她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文部省六万五千一个月的呢?”
  “要等明年才有可能轮到。”
  停了一会儿,我问:“你打的什么工?”
  “在工厂和餐厅打两份工,一小时一千日元(约十美元)。那些派活的日本人老是色迷迷的,很不舒服。同学劝我去酒店陪酒,工资高许多。但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 
  “不去是对的。我给你介绍两个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是到我们公司来教中文,公司里负责外语教育的是我的同期,就是一起进公司的人,彼此互相照应。再说我与人事部门相处的不错。另一个是当雕刻的模特儿,我教授的夫人是一个雕刻爱好者团体的主管。”
  “模特儿?”她迟疑地打断了我。
  “不是裸体模特儿,那种模特儿需要执照。教中文一小时给多少,我不太清楚,但不会低于三千日元。当模特儿,一小时是三千日元,我干过。”
  “你干过模特儿?”邹娅笑了起来。
  “算是给教授夫人帮忙,大约干了三个月吧。不累,就是有些枯燥。你回去想想,想好了给我电话。”
  “我当然想干,可人家会要我么?”
  “教中文我得去问问,模特儿应该没有问题。三千日元不算高的。真正的模特儿看不上这点钱,贼眉鼠眼的,人家也不会要,教授夫人那里不用担心。缺点是这两份工,一个星期才能干两次。另外你如果愿意到工厂去,我的组有两个产品交给一个小型企业去做了,我跟他们说说。工资多少不清楚,但他们绝对不敢欺负你。”
  “那真谢谢你了。”
  伺者送上了主菜。
  犹豫了一会儿,她开口了:“你从来没问过我的事情呢。”
  我笑笑:“出于礼仪,我是不会主动问的。但是你如此出众,想来一定有很多故事。追求者有一个加强排吧?”
  她突然唐突地伸出两只手放到我的面前。看著她手上的戒指,微笑不自然地凝结在我的脸上。
  半晌。“你结婚了吧?”
  邹娅点了点头,眼睛移向桌子,把手抽了回去。
  许久,“我上次看过你的手,没有。。。。。。”
  “平时我不戴戒指。”到也是,国人也没结了婚就一定带戒指的习惯。
  “桌上那张照片是你先生的?”
  她点了点头。
  我努力地不使自己的心沉下去,很费劲儿地集中起渐渐发散的思绪。
  “他不在东京?”
  “在比利时留学。”
  又是一对分散在两个半球的牛郎织女。
  “看照片,他像是演员。”
  “男高音,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
  茫茫人海里,他乡遇故知了。不能不说是缘份,尽管我不信缘。
  “一般说来,你该去比利时陪读。”
  经历了又一阵沉默,她开始了告白。“不太顺,也许是命吧。他去比利时三年了。出国前一个月我们结的婚,那时我还不到二十五岁。起初他费了很多工夫,想把我带出去陪读学法语,可能是经济上不过标准。几次不成,日子久了,他失去了希望。后来,听说他很快和一个香港女同学同居了。”她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搞艺术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喝了口酒,她继续自言自语。“爸爸妈妈也许听到了些什么,总劝我离婚。可分在两个国家,我不知法律上怎么去做,即使有办法也是很拖累人的。过了半年多,一个大学同学从日本回上海探亲,知道了我的情况,就帮我办到日本来了。我当时根本就没去多想,只盼早点逃离那个伤心的地方。”泪水慢慢地流到了她的嘴角,我递上餐巾。“去年年底,我来到日本。认识你的那次舞会,是我到日本后第一次去参加的舞会。”她抹去了晶莹的流体。“现在觉得很苦、真的很苦,孤立无援。三年前的我真幼稚,怎么会为自己套上一条绳子?我真笨。”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
  “不要为过去后悔。”我打破了缄默。“何况你有过那段浪漫绚丽的恋情。人生如同一首交响诗,有序曲、几个中间乐章、还有尾曲。最美的是如歌的行板。人生能有一次如歌似画的情感乐章,就无怨无悔。那是一种财富,不可多得,为什么要后悔呢?现在的痛苦,现在来排除;将来的困难,将来去克服。关键是要挺过这难熬的第一年。”
  。。。。。。 
  我打开车门,“去哪儿?海滨?”
  “想看看你的照片,听听你和前妻的故事”她手扶车门看着我。
  “那行,去我那儿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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