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花园里，种了四颗果树，一颗梨树，一颗苹果树，一颗樱桃树，一颗李子树。梨和苹果结实，不用管它们就自己结了满树果子，樱桃娇贵，今年多下点雨就颗粒无收。令我产生兴趣的是那颗李子树，本来春天时结了一树青果，后来就有未成年的果子陆续夭折，我从中发现了一个规律：先掉下来的果子都是还没等成熟就先红起来的。想想自己的家史，不禁产生了和夭折李子同病相怜的感慨。
从小被人吹为神童——有当地权威报纸作证。四岁就跟着家母登台亮相，是远近闻名的批林批孔小闯将，上小学时就让班主任把宣传画大标语之类的班费都省下来了——这些都由我手工制作——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剥削童工是不人道的事。姐姐高考中了全省文科状元，全城敲锣打鼓，只有我的班主任不以为然：等着瞧吧，他们家还有更厉害的呢！
结果不幸没被他言中，那个更厉害的我如今年近不惑仍十分迷惑：伤仲咏里的主人公经历的就是此番情形吧？
正在伤感，想起张爱玲说的话：出名要趁早。她怎么不知道先红的李子先落地的道理？
仔细想想，豁然开朗：如今的时代，谁敢说自己出名，起码不得有两百万人骂你，两百万人夸你，两百万人知道你却硬装不知道。我的那些小儿科的成就根本就不能算数，没准有后人会这样记载我的一生：前半生蹉跎岁月，后半生大器晚成。或者：生前孤独寂寞，死后名声鹊起。
但愿能是前者吧——我们家的地下室阁楼，朋友家的地下室阁楼，我自己画室的储藏间全都堆满了我的大小画作，这要是不画出点名堂，我将来的孙子肯定糟心透了：奶奶真是烦人，制造了这么多垃圾！
咳，为了孙子，还是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创造出点成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