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o (3)

在日本的头一年大概是我人生最迷惘黑暗的时期,因为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来日本的初衷不是为了淘金,也不是为了求学。准确地说是为了到外面见见世面。最初的打算是一年后回国继续国内刚刚念了一半的大学。可是,六四将一切都改变了。国内班上已经有同学被开除,父亲教书的大学也毫无复课的迹象。这个时候从国外回去意味着什么,当时没有人知道。父母来信劝我考虑在日本重新进学。

当打工从‘大学时代的一段有意义的阅历’转变成为‘谋生的手段’,当苦学生的身份从‘暂时’转为‘永远’,刚刚结束teenage进入20代的我,突然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我不愿意在语言学校再呆一年。可是我已经错过了大多数的大学的报考截止期。就算我侥幸考入一家,去那里筹来昂贵的入学金?离开语言学校还意味着失去现在的保证人和住处,去哪里找新的保证人和住处?那时候,我的头后部,白发开始一缕一缕地出现。

在球场的晚上,我常常一个人坐在course前的石阶上发呆。当时是日本deregulation之前,大多industry都缺少自由竞争。回国的一张机票要2000-3000美金,国际长途电话奇贵无比。和家人的communication全靠书信。我开始了homesick。对前途的迷惘让我越加思念国内的亲人和朋友。

当我开始意识到在这块异国的土地上,有一个人在意自己关心自己,日子突然变得容易了许多。

球场的人都以为Isao和我在dating。可是,我们一直仅仅是好朋友。直到有一天。。。

Isao说要到我住的城市来请我吃饭。他一星期只有一天的休息,平时休息日也会留在球场练球。听到后我开心得不得了。我们去了当时很流行的一家吃海鲜的restaurant。记得我们order了好多只螃蟹。最后两个人面前蟹壳如山。酒饱饭足后,我才发现,我们大概吃掉了我半个星期的工资。我知道Isao并不比我挣得多多少。可是当我要求分担一半时,他坚决摇头。 

越过堆满了螃蟹壳的铺着红百格子布的餐桌,他递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纸袋。我接过纸袋,打开,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是一只闪烁着3颗不同颜色的宝石的金色的ring。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买不起杂志上的那个。。。等我以后再给你买真的。 

这个俗气得可爱的ring套在我的中指上都有点逛荡。当时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将那3颗红黄绿的宝石冲着外面带,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冲着手心里面。但是它很少离开过我的手。时间长了,镀金开始退色,三颗石头中的一颗也不翼而飞了。很久以后,当我终于摘下它时,它已经面目全非了。 

离开restaurant,我们再次去了五月山。这次,车直接开到了山顶。月光下Isao将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肩膀。我们站了很久。我已经不记得当时都说了什么了。只记得心理很甜,很幸福。 

在黑暗中摸索的那一年里,Isao成为了我心中的支柱。虽然我们平时很少联系,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对我是打工和念书,对他是工作和练球,因为Isao的存在,所有的艰苦,都减少了几分浓度,所有的快乐,都加倍了感染力。

终于,来日本的不到一年以后,我考入了关西的一家top私立大学(这是唯一一家接受了我的application的学校)。语言学校的台湾同学小高offer了我和她share她的公寓,还介绍她的亲戚给我做保证人。接下来,就是挣钱付入学金了。球场冬天没有活干,我冬假的一个月里白天去工场晚上去饭店打工,没有休息过一刻钟。

可是,等我开春回到球场时,发现Isao的态度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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