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剑：老少咸宜的运动
·廖康·
有什么运动能比挺剑搏击更令人振奋？这仿佛是在决斗，荣誉和性命皆系于剑尖；好象在与死亡游戏，胜败取决于瞬间的判断、闪电般的反应、本能到位的动作、及意识和能力的同步。剑锋对撞的火星，剑刃抽打头盔的刺鼻气味、剑尖在眼前晃动的紧迫感，让你觉得这是在实战。然而，这一切并不会产生真正的危险，运动量也完全由自己掌握。击剑，其实是一项老少咸宜的运动。
击剑所用的武器分三种：花剑 (foil)、重剑 （épée)、佩剑 (saber)。这些中文译名没一个可以顾名思义，让你想象出它们可能是什么。重剑并不重，只是比其它两种剑稍重、略长，勉强算是名符其实。三种剑看上去差别不大，花剑的护手是个小圆盖，重剑的象个大铃盖；佩剑的护手呈弧形与剑柄底部相连，因为佩剑可以劈砍，需要更好地保护手指。花剑和重剑只允许刺，而且只有用剑尖击中对方有效部位才得分。花剑能刺的有效部位是上半身，不包括头部和两臂。重剑可以刺全身任何地方。佩剑打击的有效部位是腰以上，包括头部和两臂；由于可以劈砍，用剑刃击中有效部位也得分。
传统的训练方式要求先学花剑，再学其它。现已不大讲究了。我认为完全可以直接学用任何一种武器，尤其是佩剑，因为劈砍要和格挡结合运用，应该从一开始就练习，养成防守反攻的习惯。外行常问：哪种武器利害？作为运动，因规则不同，它们无法相比。若是实战，学佩剑者当胜。虽然重剑略长，而且由于可刺任何部位，使用者自然会发展其它武器不习的招数，如刺腿。但练佩剑者既刺又劈，攻击方式灵巧多变，当然占上风。有人认为，刺走直线，快；劈走弧线，较慢。殊不知，对打时，有时不顺手，不便于刺，而收臂再刺必然慢于抖腕或抡小臂劈砍。有一位善使花剑和重剑者曾与我用佩剑较量，被打得落花流水。其实他的步法和体力比我强多了，输就输在劈砍和防守反攻上。
佩剑依传统是男子的武器，它对体力的要求也的确更高些。但时代不同了，越来越多的女子也在学习佩剑。今年奥运会首次将女子佩剑列入比赛项目。公认的头号种子选手是耶鲁大学历史系21岁的学生萨妲·杰考森 (Sada Jacobson)。她六年前才开始和父亲学剑，今年8月17日在女子佩剑个人赛中有可能为美国夺牌。
击剑在美国并不普及。因其动作敏捷，有些技巧仅在手指和手腕之间，不易观看，很难成为大型体育项目。因此，各地的击剑俱乐部都巴不得有新人加入，会费也不高。加州蒙特瑞半岛击剑俱乐部的月费才15美元，每周在YMCA的大厅里活动两次，每次两小时，有教练指导。很多华人担心这项运动太激烈、太危险，而不敢问津。这实在是误解。我们俱乐部的成员从7岁到70多岁不等，个人根据自己的体力寻人捉对厮杀，累了就叫停，这是最易于自我掌握的运动。剑都是钝头，而且不开刃；新剑前段都要稍微窝弯，以利刺中时剑弯如弓，减少刺痛；而且总朝同一方向弯曲，不易折断。其实，有击剑服护身，对打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很少会感到疼痛。头部和咽喉有头盔保护，最安全。只有在用佩剑时，可能会抽打到手指，虽然有皮手套，还是相当疼。危险也不是完全没有，万一剑断了，那锋利的剑尖连头盔都可能挡不住。但这种情况极少发生，比撞车的机率低多了。
有些运动，如橄榄球，的确不适于身材较小者，但击剑不同。身高臂长者在距离上虽然占优势，但他们往往较笨。使用佩剑和重剑时，虽然身体离得远些，手臂却同样近，是易取的目标。而且个子大，靶子也大；我们俱乐部有个巨无霸，他被人击中的次数最多，而且最容易累，总是首先叫停。我曾和他开玩笑说：“应该在你身上画上常人的轮廓，刺到外面无效。”他叹口气，报以苦笑。的确，优秀的击剑手通常是中等身材。
击剑不象武术，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动作。以佩剑为例，只有五种格挡，而常用的仅三种，加上刺、跃刺、劈砍和前进后退的步法，不过十来种动作而已。只要身体状况正常，这些动作都不难做到。关键是要把这些动作练熟，做准确，熟得如同本能一样，并将各种动作结合起来运用。比如，敌剑劈向你头部，你举剑相迎，要不远不近，恰好到位。远迎，对手可能会变线斜劈你前胸。太近，即便档住敌剑，它靠弹性仍然会弯下来击中你。而且剑还要举得稍斜，让敌剑滑下来落在你的护手上，随即用手指捻动剑柄，转腕挥剑反击。除此以外，还有为数不多几招，都不复杂，但做好不易。尤其难在与步法配合。试想对方攻击得再凶，你适时地退后一步，不就让得干干净净了？难就难在及时地上前一步反击；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对手回复到防卫的姿势，错失良机。
剑虽不重，但初学者没有练过相应的动作和肌肉，一开始会臂痛腕酸，很快就举不起剑了。那时真感到没习过武的无能为力，不要说技巧，空有一身蛮力，却连根剑都挺不起来。若是实战，不干等着让人宰割吗！不必担心，就象每年冬天初上冰场脚腕酸痛一样，练一段时间就好了。持剑不该握死，要象拿毛笔那样中空，才能利用手指，灵活地掌握剑柄。握剑好比抓鸟，要不松不紧；太松，鸟飞走了；太紧，鸟捏死了。电影《佐罗的面具》里，老佐罗一下就把徒弟的剑击落在地。这毫不夸张。持剑不当，手指无力，格挡方向不对，都可能被解除武装。击剑有一整套培训方法，按部就班地学，以上提到的各点都有具体方法学到、练好。只要坚持练习，实行两戒，人人都可以学好击剑，并通过击剑锻炼身体，陶冶性情。
所谓两戒，乃戒滥战、戒贪战。滥战者，不管姿势规则，非要击中对方不可。姿势不仅是为别人欣赏，更是为自我感觉和有效的搏击。猫腰弓背既难看，又不易防护头部；一副偷袭的样子，却没有偷袭的效果，最应避免。姿势正确，会感到一股正气从脚心直上头顶，让你昂然挺拔。即便是低身前倾时，从腰到颈也应为直线。击中了，双方都心知肚明。只要来得及，失分者应主动指点击中部位，双方再重新开战。在比赛时，电动计分器会亮灯，必须住手再战。死乞白赖地继续打，甚至纠缠在一起，还想方设法地倒过手来刺对方，实在无聊。我们俱乐部就有这么一对，大家常笑话他们。我们击剑，虽然是业余爱好，不参加比赛，但对打还是要照比赛规则进行。
贪战者，懒得操练，只爱对打。这是最普遍的毛病，我也不在例外。但我体会到，真要想提高技术，就得练好基本功。最近我和同伴在教练指导下，基本动作练得多些。再与俱乐部里最凶的剑手交战时，格开他的剑随即迅速反击，佯攻调开他的剑后真正出击，跳跃突刺、劈胸砍臂，皆屡屡得手，令他瞠目结舌，另眼相看。好在击剑的基本功都是击剑动作，你不必去长跑或俯卧撑。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和同伴对练，一攻一守，很少有枯燥的时刻。对打当然更好玩，而且也需要在对打中实践各种技术和招数。但一味对打，很难把基本动作做到家，化为本能，水平提高较慢；而且还容易把防守动作做得太大，不断的重复又使之形成习惯，难以纠正。
如同高尔夫球一样，击剑是少数可以从小玩到老的运动。但消费比高尔夫球低多了；一套行头：剑、头盔、击剑服和手套，买高质量的还不到300美元。而且运动方便；只要有伴，在自家后院或车道上也可以进行。感觉上的激烈和紧张让你不由自主地支付体力和注意力，而不会象长跑那么乏味，那样要求毅力。实际上又没有什么危险，受伤的可能性比打篮球还低。中剑不过出个红点青斑，可自诩为勇士的勋章。击剑比其它运动更注重英姿和气度。按惯例，交战前行礼，对打后握手，比其它运动更显文雅，更具绅士风范，自然也会影响你平时的举止。常与“死亡”游戏，使击剑者在潜移默化中练得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难临头能从容处之。我们俱乐部一位72岁温文尔雅的老将，不久前在一场连环车祸中机敏的闪开前方突然停顿的卡车，而他后面的轿车却撞上卡车。无疑，这归功于他几十年来击剑练就的反应。
2004年8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