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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河圩战场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成千上万的解放军战士端枪欢呼着,奔跑着,跨过田埂,跨过平川,跨过壕沟,就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扑向蒋军阵地。
张皇失措的蒋军官兵像溃堤的河水,四下奔逃,抱头鼠窜,阵地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火炮、枪支、汽车、马匹。
一排炮弹打来、爆炸,一面蒋军军旗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旗面上靠近旗杆的白底竖条上工整地写着“陆军第六十九军”……
在一家简朴的农家土屋里,一个穿灰色棉军装,扎两根小辫、腰系军用牛皮带的年轻女播音员坐在粗糙的杨木板凳上,对着电台话筒,正在用略带南方口音的国语读一份新闻稿。因为是读喜报,她满脸通红。“黄淮海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重要新闻,我英勇的黄淮海人民解放军将士今天凌晨胜利地结束了任河圩战役,此战全歼国民党69军两万一千多人,击毙敌中将军长邓寅奇,创造自卫战争爆发以来,我军一次战斗歼灭敌人一个整军的范例,这一战役标志着我军战术技术水平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林河西北边缘的一个小村子,常戈、罗正平等人此刻坐在村口的草堆上,相视无语。旁边池塘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波纹,水塘边的大柳树光秃的树枝也晃动起来,起风了。
见冯滔走过来,两人便站起来。
“报告,一营完成了掩护全师转移的任务并冲出敌人包围,现在归队。”细高挑的冯滔现在更显瘦长,长方脸变得细长,原本就明显的颧骨也更突出了。
“辛苦了。”常戈握着冯滔的手说。
“辛苦倒没什么,只是没能守住林河。”冯滔布满血丝的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水涌出了深陷的眼眶。他随即掏出绣有南天竹花瓣的手帕擦了擦眼泪。
“冯滔,这事怪我。”罗正平拍了拍冯滔的肩膀,“一开始,黄淮海分局只是要求一师拖住74军,为主力打歼灭战争取时间。受上次保卫战胜利的影响,我的头脑也有些发热,于是我就提了个‘打好第二次林河保卫战’的口号,这是我的失误,动员口号没提好。”
“不,我也有责任。”常戈面露愧色,“我在军事部署上也有失误,本来林河可以守住。”
“下一步怎么办?”冯滔焦虑地问道。
常戈苦笑一下,“分局研究了一下当前形势,任河圩战役开始前我们有四座县城,现在全被敌人占领。鉴于我们在陇海路以南既无歼敌战机,又无立足之地,分局决定,除留下一部分部队就地打游击外,主力全部转移陇海路以北,与路北部队汇合。”
“放弃路南根据地?”冯滔吃惊地瞪大眼睛,“我们在这里跟日本鬼子斗了八年,没被日本鬼子赶走。如今打了半年自卫战争就往北撤,只怕有些战士想不通吧?”
“这不奇怪,”罗正平神色凝重,“这就需要我们向干部战士说清楚,我们今天撤退不是一去不回来,而是准备以后的大反攻。”
这时卫仪匆匆跑来,神色很紧张,“政委,不好啦,刚才有几架敌机轰炸了黄淮海电台所在的五柳村,金嗓子小曹受伤了,两名电台技术人员牺牲了。”
“啊?”罗正平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马上通知电台,暂停播音,这就转移到路北,一分钟也不许耽搁!”
唐金山和少将参谋长杜松、秘书刘雁坐在林河城里一间雕梁画栋的房子里,瞅着摊在六仙桌上的军用地图,都没有说话。
唐金山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色水墨画,画的是一只大白鹅浮在水面上嬉戏,画面左边还配有草书写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此刻,唐金山可没有那只鹅那么悠闲惬意,他两眼发呆,嘴唇撅起,心里好一番后怕,他隐隐觉得,如果共军主要打击目标当初不是放在西线的徐楼,而是放在东线的林河,那他不仅没有林河大捷的荣耀,相反还会……
“真是万幸呐!”唐金山吁了一口气,翻眼瞅着身材瘦小、五官紧凑的杜松。“邓军长与其说是为党国尽忠,倒不如说是代我受难。”
杜松点了点头,露出了笑脸,“军座,您在攻克林河以后没有乘胜追击,就是防范共军再来一次任河圩?”
见唐金山微微一笑,刘雁也点点头,“共军一向行动诡秘神速,不可不防啊!”
“报告,”张立江走进屋子,“军座,据我的侦察兵报告,位于白果集一带的共军第一师开始向北转移。”说着,他走到桌子前,伸手往地图上一指,“这,朝这方向跑了。”
“唔,”唐金山低头瞅着地图,咂了咂嘴,没有说话。
这时,他突然感觉眼前亮光一闪,咔嚓一响,就听有人说,“好,这太好啦!”他抬头一瞧,是徐励和陈书香进来了。拿照相机的徐励脸上还笑眯眯的,“唐将军,刚才你们四位看地图的情形都照进去了,效果好极啦!你们会在中央日报上见到这张照片,标题我想好了,就叫‘唐将军正在运筹帷幄’,怎么样?”
唐金山笑了笑,没有吭声。
陈书香拿着一封电报说:“军座,陈长官来电。”
“念,”唐金山扬了一下手。
“江北国军各部长官钧鉴:黄淮海共匪迭遭我军致命打击,伤亡六万之众,残部正向北溃逃。特命各部长官,督励所部,奋勇前进,务求全歼逃匪。此令,陈墨山。”
唐金山接过电报看看,鼻孔哼了一下,“要在五天前,我会怀疑这是他们引诱我们的圈套。但在今天,可以肯定,他们处于我军三面包围,除了向北逃跑,无路可走!”说着他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命令部队,明天凌晨出发,追击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