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预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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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河,龙头镇,穿灰色棉大衣的罗正平拎着一个美式公文包,快步往司令部大院走去,高帮厚底的圆口黑布鞋走在干硬的土地上,没有一丝声响。随着他的手臂来回摆动,手上拎的皮包也来回晃荡。他走进院子,径直进了堂屋。

披着灰色棉大衣的谷雨和常戈站在屋里,罗正平进来后没有马上说话,他走到亮着马灯的八仙桌跟前,打开皮包,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谷雨,轻声说:“这是内线同志送来的情报,敌人刚刚制定的鲁河会战作战计划。”

两人马上凑到马灯跟前仔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谷雨抬起头冲着罗正平打趣道:“喂,特务头子同志,你那个南天竹可真能干呀!”

 “什么?你说什么?”常戈吃惊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瞅着谷雨,“司令员,你咋能这样说老罗呢?”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毛主席说的。”谷雨得意地晃晃脑袋,“老常,你还不知道呢。去年四月,我和政委到延安向党中央汇报工作。在谈完正事以后,主席就指着老罗笑着对我说,老罗负责你们那里的情报工作,不就是特务头子吗?国民党的特务头子戴笠是人见人怕,老罗作为共产党的特务头子是不是也人见人怕呀?我就对主席说,老罗为人正派,办事公道,不仅跟我合作得很好,跟下面的干部战士和驻地群众也合得来,就是被俘的日本人、国民党官兵也都愿意跟老罗交心。”

“行了,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罗正平把皮包丢到桌上,赶紧摆手。

“我说得可是实话哟!”谷雨俏皮地挤挤眼睛,“你这特务头子就是厉害,从时间上推算,国民党军队的师长们还没见到这个计划,我们先见到了。”

常戈看完计划,递给谷雨,皱起了眉头,“不好办呐,按照敌人现在的作战部署,我们预定的诱敌深入,伏击突出冒进之敌计划可能要泡汤。”

谷雨瞅着桌上地图,沉思了好一会,最后牙根一咬,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敌变我变,根据目前敌情变化,我打算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攻击敌军南线第一兵团的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以争取战役主动权。兵贵神速,今天夜里就对位于太子庙地区的这股敌人动手!”

 

午夜,一条条火蛇穿梭飞舞,就像一张火网布满了夜空。随着一阵阵尖厉的噪音响起,一颗颗炮弹纷纷落地爆炸,掀起冲天大火,太子庙一带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解放军战士在夜色掩护下,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分多路向当面之敌发起冲锋。

第一快速纵队所属的坦克阵地上,装甲兵们慌慌张张地从军用帐篷里跑出来,跌跌撞撞地爬上各自的坦克。不一会,发动机吼叫起来,坦克轱辘也转动起来,但是,坦克却像被粘住了似的,纹丝不动。原来这里是粘性土壤,见水变烂泥。发动机继续吼叫着,显得声嘶力竭。坦克轱辘急速旋转着,被卷起的泥巴四下飞溅。

一营负责攻击敌坦克部队,当冯滔带着战士们隐蔽接近敌军阵地时,敌军发现了他们,慌忙转动炮塔射击。一排子弹打到冯滔跟前,稀泥溅了他一脸。他顾不上擦脸,低声对战士们说,“敌人坦克死角很大,大家要避开死角,接近坦克。注意,大家可以往坦克车上放火,也可以往坦克通气孔里放枪。但是不许打坏坦克,我们需要这些坦克。”

按照冯滔的吩咐,战士们避开坦克死角,匍匐前进,很快就爬到坦克跟前……

 

74军军部设在鲁河南部的一个镇子里,这天深夜,陈书香挎着文件夹快步走进唐金山的屋子,正趴着桌子看地图的唐金山见她神情紧张,就眨眨眼睛,“陈小姐,你怎么了?”

“刚刚收到26军的求救电报,”陈书香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电报 递给唐金山,沮丧地说,“电报还没拍完,电台信号就中断了!”

“啊?”坐在唐金山旁边的杜松和刘雁同时惊叫起来,刘雁瞅瞅唐金山,又瞅瞅陈书香,神情有点茫然,“那、那这么说,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就、就算……”她发觉继续说下去很不好就慌忙刹了车。

唐金山神色阴郁,低下了头。他隐隐感觉,他们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嗓音嘶哑地说:“给部队下命令,停止对当面共军的进攻。”

这时,徐励走进来,举起相机对着唐金山按动快门,咔嚓一闪,然后她笑眯眯地说:“唐将军,您刚才看地图的效果好极了。”

唐金山疑惑地打量了徐励一番,心想,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天亮后,风雪停止。太阳坐在半空,把明亮的光芒和温暖的热量传送给小镇子。临街的一家小吃店里,几个穿军服的顾客在闷头吃点心。由于太子庙兵败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一种兔死狐悲的心理笼罩着官兵们,虽然天色晴朗,大家脸上却是一片阴暗。刘雁、陈书香、徐励坐在靠窗户的一张餐桌上,吃完点心,徐励打开自己手提包,“今天算我请客。”

“算了,还是各掏各的吧。”刘雁和陈书香马上打开自己手提包,掏出钞票放在桌上。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吆喝“不许动!”,接着闯进几个握手枪的便衣。另一张桌子就餐的田小珍也刚刚把钱放在桌上,见风头不对,慌忙伸手拿钱。领头的大鼻子甩手给了一枪,“砰”,一个金边细瓷碗被打得粉碎,田小珍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其他人也吓一跳。

大鼻子得意地扫了屋子一眼,注意到刘雁等人桌上三张钞票都是折叠的,“哼哼,通过付帐传递情报,这小把戏老子都玩烂了。南天竹,现在让我看看你的钱里夹带了什么情报。”

矮胖的店老板恰恰是地下交通员,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把抹布丢在刘雁桌上,上前拱手陪出笑脸,“长官,您误会了,这里都是规矩人。”

“去你妈的!”大鼻子粗野地推开他,向刘雁等人餐桌大步走去。其他顾客这会一起惊恐地瞅着大鼻子等人,却没人敢吭声。刘雁三人咬着嘴唇,脸色苍白。躺在餐桌上的三张对折钞票此时纹丝不动,就像掉进陷阱等待捕获的猎物。

大鼻子走过来,一把抓起一张钞票,打开,什么也没有。再打开另外两张,也是空的。接着,其他便衣拿起别的顾客的钞票,发现也是空的。

这时,刘雁站起来,脸色铁青地盯着大鼻子,“姓吴的,姑奶奶的包也请你查查,女人的东西要是搞不懂,你去问你妈,你妈要是也不懂就问你姨你姑你婶子!我想,你家长辈里至少得有一个通乎的吧?”说着打开手提包拉链,往桌上一摔。陈书香和徐励也把手提包往桌上一摔,陈书香还瞪眼说,“今天我们应该白吃白喝,才不会招惹你们政工处。”

大鼻子听出对方在骂自己,也看出这时候翻包不仅翻不出来什么还会招一顿臭骂。只好扫兴地摆下手,带着部下出去了。

偏偏陈书香还呸了一口,徐励随即拉住她,“算了算了,别跟这些家伙一般见识了。”

老板赶紧给大伙陪笑脸作揖,“噢,今天招待不好,请各位海涵。”等众人纷纷离开后,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暗自庆幸,虽说没接上头,可总比现场被逮个正着要好。他随后收拾桌面,当他拿起刚才放桌上的抹布时,突然发现下面居然压一个纸卷,本能地四下瞅瞅……

 

龙头镇,司令部大院,罗正平走进谷雨的房间,从皮包里套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南天竹送来的情报,说敌人已经开始收缩。噢,南天竹还捎来一个私人口信。说她的恋人是过去在白区当演员,后来到新四军的冯滔。好久没音信了,就向我打听他的下落。”

正在看情报的谷雨抬头笑了,“哟,钢铁战士也有儿女情长呀。老罗,我得给人家说个情,你可不能棒打鸳鸯呀。”

这时,冯滔走进来,谷雨把情报装进衣袋,随后拍拍他肩膀,“冯滔同志,老一营这次打得很好。前委决定给你们记功,祝贺你们。”

冯滔很高兴,“感谢首长嘉奖。”通过这次战斗,他发现和她的浪漫预约又有一线希望。

罗正平也走过来,“冯营长,你在白区是不是还有个恋人?”

冯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的。”

罗正平笑了,“告诉你,人家还惦记着你呢。怎么样,你应该给她写封信吧?”见冯滔惊喜地抬起头,他又严肃地说:“她正在敌人内部从事光荣的地下工作。为了她的安全,她的身份和代号还需要保密。你写信不能写得太多,内容要隐晦,还不能提到你和她的真实姓名。冯滔,动动脑子吧,怎样写好一封即使落到敌人手里,也不会出事的特殊情书?”

冯滔低头想想,然后坐到书桌前,接过谷雨递的钢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道:“寄语莺莺,今生但愿情长久,万里相思盼镜圆。为汝憔悴终不悔,莺歌燕舞必联欢。张生顿首。”

罗正平笑眯眯地看着冯滔,“小冯呀,你在白区是不是还有别的女同志对你挺那个的呀?”见冯滔红着脸点头,接着说,“噢,人家也在牵挂着你呢。”

冯滔心里热乎乎的,嘴上却说:“我谢谢人家,不过这都是单相思。”

“哎哟,你太幸福了!”罗正平羡慕地连连摇头,“靠魅力而不是靠地位和财产吸引女人的男人无疑是最幸福的,可惜呀,我是没有这种幸福感的。”

“好家伙!”谷雨上前捶了罗正平一拳,“你这狗东西居然还得陇望蜀,我去报告孙大姐,看她不一脚把你踢到天上。”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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