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大家族四代同堂,很难有隐私,然而卧室毕竟是最私人的空间,还是很能体现个性的。《红楼梦》里,卧室的装饰和主人的性格紧密呼应,是表现人物性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探春大气,所以闺房也是阔朗型的,中间放着大理石大案,上面摆着名人法帖、宝砚笔筒,而且摆放的物品都以形态大、数量多为特色,以娇黄、雪白、葱绿这样明净的色彩为主,越发显出主人的爽利。
宝玉是全家的娇点,他的房间到处“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上的砖都是“碧绿凿花”的,绮丽富贵异常,当得上金碧辉煌四个字,难怪刘姥姥一进去就看花了眼。不过宝玉房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看起来“凸出来”的画和那面大镜子,除了显示贾家富贵外,还有更深刻的象征意义,容我以后写到宝玉时再说。
凤姐房间里的西洋钟穿插的好,不光说明她作为当家者有时间观念和效率观念,同时也是王家管洋货历史的见证,不经意地显示了凤姐的身份和她娘家的势力。
宝钗的闺房素静到了离谱的地步,难怪贾母一看就不喜欢,说“看着不象”,而且也不祥。宝钗雪洞似的居住环境显示了这个少女内心的冷漠,一个对自己的生存环境都不关心的人怎么会去真心地爱别人?贾母替宝玉选媳妇的硬件是“模样”好,软件是“性格”好。所谓性格好其实就是对人真诚,只有真诚的人才会善良,才会有发自内心的温柔,否则只是“罕言寡语,人谓装愚”而已。贾母从前很喜欢宝钗,可是看了她的房间后对她日渐疏远,可知老人家的眼睛很毒。
黛玉进府后曾到王夫人的起居室拜访过,到处都是半新不旧的陈设,很符合王夫人大家闺秀的谦抑风格。《红楼梦》里,花红柳绿的是丫头,艳装丽服的是姬妾,真正的奶奶小姐打扮得雅致庄重,衣着陈设上都“带些黯淡大家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可卿卧室的浓艳,也许这正是一个侥幸攀附上豪门的小家碧玉下意识的补偿,贾母、王夫人、宝钗这些正牌嫡出大小姐出身的人反而不会这样大张旗鼓、霎介有事地铺张。
当然如果把那些女皇、公主、妃子的名字从那段文字中拿掉,可卿的房间也就没那么神秘了,不过就是贴了张香艳的画,有一面镜子、一个摆着木瓜的金盘、一张精致的床榻而已。其实整个房间是从宝玉的角度来描述的,那些名女人无非是他性幻想的一部分。皇权是中国传统社会最大的禁忌,觊觎皇家女子和乱伦一样犯禁,年少的宝玉无法正视他对侄媳妇可卿隐秘的渴求,只好让思绪在历史的天空中飞翔,把可卿房间中的物品都染上皇家气息,以满足那种少年犯禁的欲望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