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宝荣轩斜对面的一条并肩只能过去两个人的胡同里往前走几十步,右手边有一个青灰色的月亮门,门楣上刻着“艮月”两个篆字,进了门往右拐走廊边种着一排看上去有点枯黄的竹子,在北京竹子是不多见的,记忆中除了故宫的御花园再有就是几家王府里有了。
穿过廊子后面厢房的里正中放着一张足有四米长的正红色大漆(一种植物漆,不是今天的油漆)案子,案子上静静的躺着一张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一张色如古檀般的残绢。透过他褐色的凝重晦暗的岁月罩衣,依稀可以辨别出在这张残绢上,约千年之前曾经有一位不知姓名的匠人用一管兽毛扎成的细笔留下了鬼斧神工般对大自然中鸟语花香的丹青吟诵。她蕴含着深刻而遥远的东方哲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天人合一的境界跳脱出尘封的笔墨结构,由不得你的支撑和反抗,刹那之间即被这种神秘而美妙绝伦的境界征服了。托裱的绫绢已残损得如同一件烈士身上扒下来的千疮百孔的征衣.残痕 断裂之处几乎与画芯分道扬镖-----.。
案子边上散乱的堆着,,-----等一大摞线装书和现代图录。
另一头靠墙的长桌则放着各种文房古具。每一样边上还著者小纸条: 徽宝堂宋墨两块, 南纸店明绫四批,古纸(明代)十三张, 樟脑二两,冰片半两, 槐柏树斜街高庙台出土的宋代朱砂印尼一盒, 龙顺成送的紫檀画轴三对,紫檀樟木衬外包团龙图案宋锦盒一个, 木板水印组的老吴头存的历代帝王名人鉴赏印水印木板六十二块, 在一个蓝布裱糊的大夹子上著者:魏鹤卿,陈振铎,葛石,蔡孝夫,施申墨,管元,楚探锥等仿米友人,宋矩,祝之山,董其昌,文征明,沈周及清代帝王题跋小样二十三件.-----. 裱画部李大爷口授小胡笔录的揭裱步骤…..等等不一而论
桌子脚上,地下,七爷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拳着靠着墙睡着了-------
七天了,正像网友们说我的一样,除了上厕所以外哪都不许去,吃饭和对外的联络都由上面派来的小许姑娘专人负责,七爷似乎也乐于这种软禁的干活方式。小许是新调到红灯厂的,祖籍浙江嘉兴,随父母亲来到北京,性格文静不爱说话,平时办事极其的心细,没事的时候就静静的在西偏房里一个人坐着,调她来给七爷搭把手自然是上面对这个要求保密的特别差事的有效安排。除小许以外能来看七爷的只有马经理一个人。
说马经理马经理就到:“醒醒,,醒醒,老七!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啦。”七爷被从梦中晃悠醒拉,睁开眼;鼻子前边一瓶带红锡纸封口的天津高粱酒。七爷的眼睛瞪大了一下又闭上了,嘴里咕噜着:“你是想害我还是想害这幅画啊?拿走。”----
天儿擦黑了,七爷的话也开始多了:“这玩艺左边画的荆棘雏菊太多看上去不像皇上画的,倒是有点像黄荃的了,所一得裁掉四寸,这样雉鸡的位置正好居中,作者那点以自我为中心的感觉就找着啦,裁掉之后画显得拉高拉,正好增了几分庙堂气,画中的笔法我琢麽了七天了,真的道! 你说古人画个东西怎么这么严紧哪,他们吃的不也是五谷杂粮麽,要论功力还真不在黄荃,徐熙之下,唉!给小日本拿走太可惜拉。”马经理盯着案子上的画不住的点头,不想在此时插话打断七爷的思路。七爷半闭着眼踱着步咕噜着:“送来的那些题跋我都一一看啦,这帮家伙真是能人哪,要是哪天我闭眼了,这帮高手自立了,还真给美术史添乱。-----皇上的题跋全免,你想啊;要是这东西是宫里的,那历代的御制画谱能不收进去吗?那咱们等于是不打自招拉,米友人的,董其昌的的要上,祝之山的和文征明的等裱好了之后题在绫子上。这样造成既是流传有序;经手人又均是文人行家,不会为了向朝廷献媚而把宝贝交出去的感觉。”
“那南纸店送来的纸和绫子可都是明代的。”马经理插了一句。
“故宫里有哪幅玩艺还穿着原装的行套?宋画到了明朝的玩家手里揭裱一下怎么啦?我为什么要把祝之山和文征明的跋放在绫子上?”
马经理又乐了:“老七呵,老七,两字;我服!”
屋里掌灯了,小许不声不响的送来两杯茶,怕湿了画只好放在凳子上。 “瞧.光顾了聊画拉,怎么把人家给忘啦。闺女阿,天不早了,回家去吧,这孩子不声不响的,要是没留神就跟没这人似的。”
三天后画芯上的题跋全部做好了。 七爷把抽过的关东烟灰与樟脑一起用药钵子磨成比灰尘还细的粉。轻轻的撒在题上的新拔和用印之处,再用湖笔店的上等羊毫一点一点拂满全画,待抖掉这特出的浮尘之后,墨迹和印迹上的浮光去掉了,同时新打上的印和新的字迹的味道与画统一了。
小许进来轻声说:七师父,去西屋吃饭吧,“七爷抬起瘦得像一根柴禾一样的脸对小许说:“我吃不下,你也来先看看吧。”小许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画嘴角抿出笑意:“我不懂,不过这味儿可真好闻阿。” “哈,要说是女孩子家对香味就是敏感,说说;都有什么香味。”小许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眼睛离开画面轻轻的用鼻子吸了吸说:“烟味,嗯---好象还有一种中药的味,反正挺好闻的,七师父;干嘛要给她弄香了阿?” 十天来七爷脸上第一次也有了点笑意:“谁家有这样的宝贝不怕给虫蛀了?谁家不抽两口烟?关键是虽然用的是宋朝的印泥,可毕竟是新打上的,有股子油味儿,我呐,顺带着给她去去这股子印油味,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除光,或叫做旧。”
“七师父,您真行!不过您也该回家看看了, 整十天了师母该着急了。”
以前总在外边跑,她也习惯拉,再说这次的活不必往常,就是回家也睡不好。“
“那您估计我们还会在这呆几天呐?”
“我现在正等一个人,”
“谁呀?”
七爷微闭上眼睛:“眼下一个唯一能写宋徽宗瘦金书的人,不仅能写而且乱真,他就是直接秉承了宋代院体花鸟画风的工笔花鸟画大家;于非庵! !没有他咱这昏庸皇帝就落不了款,也签不了那“天下一人”的叠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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