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的智慧

在我以前工作的实验室,有一位特别有个性的巴西女郎。她五十出头,妇人之容,少女身材,未婚,素食主义者。每次和她闲聊,我总会抓住她的素食主义不放。你真的不吃猪马牛羊肉?不吃,不吃。只要是能动的东西,我一概不吃。巴西女郎的回答,肯定而坚决。

那海鲜呢?只要我和巴西女郎谈海鲜,她照样摇头。鱼虾螃蟹都能动,我当然不吃啦。

天啊,真是难以置信,世上居然有不吃海产品的成人。

螃蟹,多好吃的海味儿啊。我出生在东北,从小在渤海边长大。在我的记忆中,各类海鲜是我家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美味儿。鱼虾,海蛎子,毛蚶,虾扒子,还有那一只只红通通的大螃蟹,在一年四季的轮转中,它们总会在我家的餐桌上交替出现。

近年来,由于家乡各类工厂的废物污染,浅海区的海产品尤其是螃蟹经常会带上一股汽油味儿。想重新找到儿时的海鲜味儿,似乎是越来越难。那年回国,友人为我们准备了一顿螃蟹大餐。那鲜美的海味儿,瞬时点亮了我儿时的记忆。都说有污染嘛,这螃蟹怎么会这么新鲜?友人笑而不答。不用细问,我这个美国回去的土老冒也明白,如果想买到没有污染的螃蟹,友人一定是花了高价多付了钞票。

离开了家乡,渤海湾的海风再也吹不到游子的身上。家乡的螃蟹呀,你们的领土是否还有工业污水侵入?这么多年,你们已经无声地繁殖了多少代?

人在美国,思乡心切时,我的眼前时常会晃动着家乡大螃蟹的模样。馋得实在要流口水时,我们只好在美国当地的中餐馆里寻寻觅觅。

圣路易斯有一家自助餐馆叫李家庄。这家餐馆的招牌菜就是阿拉斯加的大螃蟹腿。每次去那里解馋,我这个过瘾啊。不怕你笑话,只要往这家餐馆一坐,我几乎只和螃蟹腿过不去。肉啊,汤啊,菜啊,你们都一边玩去。螃蟹腿啊螃蟹腿,让我一次把你吃个够。

圣路易斯的螃蟹腿虽好,但它相当于身体有欠缺的螃蟹残疾份子,它当然不及活蹦乱跳的活螃蟹味美新鲜。我们搬家来到巴尔地摩以前,美国东部的朋友就提醒我,嘿,你要去的地方盛产活螃蟹,这下你可以敞开肚皮装螃蟹了。

你还别说,我和螃蟹之间的问题还真让友人说中了。巴尔地摩是个临靠着海边的港口城市,如果想在巴尔地摩弄点儿活螃蟹来解解馋,呵呵,小菜一碟。

在巴尔地摩,最过瘾的一次是我赶上了活螃蟹大减价。99美分一磅的活螃蟹,在美国你哪里找去啊。买吧,煮吧,吃吧,那天把我撑的呀,我几乎就要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了。

人们都说全职妈妈和社会脱节了,还说我们对五大洲四大洋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身在家中搞单干,既然人类不见了,那我就要自觉地和螃蟹们打成一片才对。常去买螃蟹,放眼螃蟹世界,我在无意中发现,螃蟹们其实是很有智慧的。

端午节前夕,我在韩国人开的的东方店里,又来到螃蟹摊准备大买一场。韩国人向来精明,前几天99美分一磅的螃蟹,怎么一到节日就涨到三美金一磅了呢?

节日里的螃蟹似乎特别怪。那天,只见在宽大的平台上,上百只螃蟹几乎成一字型自动摆开。就像当年乡下的大炕一样人挨着人,螃蟹挨着螃蟹一动不动。怎么,过节了,螃蟹都死了?什么意思嘛?我对四肢健全的死螃蟹是没有什么胃口的。我虽有些失望但不甘心空手而归,于是我拿起铁夹子对着死去的螃蟹们比划两下。这一比划不要紧,整个平台上的螃蟹们全都紧急复活了。哎哟,原来你们是装死啊。大难临头以死避难,螃蟹们,你们和美国学校枪击案中躲子弹的学生们一样,很聪明,很智慧,很了不起。

那天最让我难以下手的是,当我挑好一只螃蟹准备装袋时,附近的几个螃蟹会突然手拉手脚拉脚地连成一排,向我人类示威。几个螃蟹同时在我的铁夹子下挣扎,我该选哪个好呢?莫非螃蟹也懂得人类的 人多力量大”“团结就是力量 的道理?螃蟹一抱团儿,我立马傻眼。我左弄弄,右弄弄,不知怎么下手。最弱智的是,螃蟹没弄到手,我却把一只螃蟹的上肢给扯断了。壮士断臂,令我动容。只见幸运的那只完整的螃蟹握紧伙伴的断肢,它不知该怎么收拾这残局。唉,这螃蟹买的,买得我满心惆怅。令我惆怅的主要理由是,人和螃蟹,难道就没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回到家里,我把几只螃蟹塞给老公:今天买螃蟹时我受教育了,我真下不了手啦。你来煮吧。小心,别伤了螃蟹的四肢。

忽然又想起我的巴西同事来。多年前,我确实无法理解她的素食主义。那天看到在我的铁夹子下挣扎的螃蟹,我突然变得都想吃素了。当我和老公谈到这个想法时,他推波助澜又加上了一句。弄个螃蟹你都受不了,想想那些眼睁睁地看着人们举起屠刀的猪牛马羊们,你还能受得了吗?

5/30/09  1049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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