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见过这位表妹。”伴随着他最后的审视,宝玉微笑着声明。
“你在说些无意义的话,”贾母笑了,“你什么可能会遇见过她呢?”
“那么好,她的脸庞看上去是我所熟悉的;我感到我们像老朋友,在长久的分离后又重逢了。
“这样就太好了,”老祖宗笑道,“这意味着你们俩是被绑在一起的好朋友了。”
宝玉走过来,坐在黛玉身旁,并且进一步把他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你读过许多书么,表妹?”他问。
“没有,”黛玉说:“我只念了几年,识了几个中国字而已。”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告诉他她的名字。
“那么你的字?”
“对不起,我没有字。”
“我给你取一个,”他咯咯笑着建议,“由于你的眉毛看上去半蹙,没有比叫'颦颦'二字更为合适的了。”
然后他问她是否有玉。
猜测到他可能想到他自己的那块玉,她回答说:“没有。我想那玉是太珍贵了,不可能人人都有吧?”
这句话立即把宝玉投掷进了疯狂的边缘。泪流满面的他把玉摔到了地板上。
“它有什么珍贵的?”他哭着说,“它甚至不能分辨人的好坏。它有什么灵通?我不要这可恶的东西。”
所有的侍女都集中地扑到地下去拾玉。老太太绝望地把她的孙子搂在她的怀里。
“你这个魔障啊!”她开始激动,“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人们发火,但是为什么你要摔那你的命系在上面的宝贝东西?”
宝玉的脸上溅满泪水。他抽泣着:“这里的女孩子都没有玉,只我有。多么可笑!甚至这位新来的天使一样的表妹也没有,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的新表妹来到世上时也带着一块玉的,”老祖母撒谎安慰他,“后来她拿它陪葬了她的母亲,这样她的一部分就算是陪伴着她死去的母亲了。别伤感了,我的亲爱的男孩。要是你妈知道了你这傻行为她该怎么说?”
她从一个侍女手中接过玉来亲手给他系在脖子上。宝玉相信了他祖母说的谎话,就让这场风波过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
我和张大把头凑一起,刚刚拜读完这篇名为《论之不可翻译性》的打印论文里的一段引文,李三就巴巴地望着我们俩,期待地问。
我看完后说:“有点意思。而且看得出这个译者是有点幽默感的。”
张大则气愤地说:“鬼子把我们的第一名著糟蹋成这样,要不是再返译回中文,我还真他妈体会不到。怎么才能解这个气呢?要不然找几个花子把《莎士比亚全集》用莲花落唱一遍?”
李三得意地说:“今天下午我本来是去Starr东亚图书馆给老七借《聊斋》的,经过Kent Hall二楼的一个小会议室,发现有大概10来个人在里面,原来是东亚系的一个非正式小讲座,是几个喜欢《红楼梦》的中外学生组织的,我就钻进去听。一进去就看到墙角边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打扮得也淡雅不俗――我那个激动啊,这姑娘绝对是我在哥大这些年碰到最漂亮的了!这不是老天开了眼吗?然后等几个人讲完了,就该轮到她讲了。她的题目就是这个,《论之不可翻译性》,先一人给发了一篇讲稿,喏,就是你们看的这份――我这一读,更是心扑通扑通跳,原来不光是美女,人家还是才女呀!瞧这个功夫,中英文都得有两下子才翻译得出吧?――声音也好听,说话条理清楚,思路敏捷。”
“那你在这儿干嘛?”张大笑话他,“这会儿你不该和那文学女青年正促膝谈着人生理想呢么?”
“呸,老子要能谈上老子当然谈了!这不是没谈上么,才找你们给支支招。”
“你到底搭讪上一半句没有?”我问。
“散会的时候,我也腆着脸上去问来着;姑娘收拾着包正要走,我就赶上问了两句,我说同学你是哥大东亚系的吗?她说是。我说你是新生吧?她说是。――挺警觉的,然后就走了。”李三求援地看着我们,“下步咋办呢?”
“有了目标就好办了。你也不是圣处男,怎么连泡个妞的一二三还要人教!”张大怒其不争,使出我们对付李三的杀手问句,“你这鸭是怎么做的?!”
这话是有个典故的。
去年感恩节,老美们都关门闭户地大吃火鸡;我们三人则聚在李三家,享受了一只由他亲手烹制的伪北京烤鸭。之所以冠以“伪”,是因为李三以按图索骥的方式完全照搬了北京烤鸭的配方,而味道仍然很不接近之故。然而在违别故国多年之后,就连这只可怜的瘦鸭子已经足够令我们漫卷小饼喜欲狂了。
咬下第一口半糊半酥的鸭肉之后,我与张大一齐崇拜地望着当日明星大厨,虚心问道:
“李靖乾,你这鸭是怎么做的?”
――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李三和鸭?
非也。
李三在我的诸多同学朋友里实在是堪称英俊的,而且这家伙其实读了很多书,腹内绝非草莽。如果他肯收敛点,声音放低放柔放沙哑些,他不是不像《半生缘》里黎明所饰的沈世均的;然而也许,他只肯出演沈世均给一位他所心仪的女孩儿看。我们所看到的李兄靖乾,是粗俗放旷,满嘴火车,和及时行乐的。
李三也晓得自己长势喜人,因此常常叹息:“走错了路啊走错了路!要是从小就立志征服师奶,而不是征服科学的高峰,哪会现在生活得像高玉宝一样?嘎?――起床比鸡还早,干得比牛都多,吃得比猪还惨,老板比姓周的还扒皮。”他常常认为自己是留美男博士的一则血泪写照,没有走征服师奶的道路是他的人生败笔。
李三被训得委屈,“你们不知道,她看上去挺纯也挺傲的。”
“装丫的,还真信哪你?”张大用手一指我,“《金瓶梅》你不早看过吗,现在还没忘吧?七那里有一套,你就找来再复习复习吧,重点看一下王婆教给西门庆的泡妞真经,也就是‘潘驴邓闲小’那段…..罢,罢!还是我自己费神儿,亲自来给你讲一遍吧――”他盘腿儿在沙发上坐下,拍拍座位,示意李三也坐下,于是李三照办,他俩面对着面盘腿儿而坐,活象三仙姑和一位她的追随者大娘。
“FT,我没想到你看套洁本还能这么有收获。”我说。张大曾经将我的《金瓶梅》借去读过,开始得知是洁本,他还老大不乐意呢。
他不理我,开始向李三诠释读书心得:“潘――这是潘安的潘啦,你小样已经太富余了;驴――well,大学时候在澡堂子里看到你尺寸还过得去,当然真刀真枪俺们也没见过,不过这是最后一步,先按下不提;邓――邓通的财货,你一博士生虽然…..,不过将来一找着工作会马上咸鱼翻身,怎么也算潜力股,再说她现在也是学生,对‘邓’的要求不会太高;闲,就是闲情,一个参加红学研讨会的文学男青年绝对不会缺乏这个啦 ;小,记住,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前四点的不足,都可以由‘小’来弥补,具体地说,就是要赔小心,低伏作小,以大当小――”
“也就是‘装孙子’?” 李三虚心提问。
“Bingo!You got it.”
“三, 我的书呢?”我打断这一对不亦乐乎的师生。
“噢,抱歉,”李三说,“我不是在二楼那么一拐,就拐忘了吗!”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说的一定就是他这种人。
张大问我:“你怎么想起要借这个看?――网上不是有吗?”
“那字儿太小了。”我解释说,“近来我发愿,把凡是山东人写的古代名著搜齐了收藏一套。我发现俺们山东人写小说实在太牛逼了,《金瓶梅》不用说,那《醒世姻缘传》也好看――有人考证说它也是老蒲写的,所以我想找套《聊斋》再读读。”
他俩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坐而论道,把我晾一边。张大继续上课,李三继续听讲:
“所以说呢,对女人都需要从‘小’入手,以‘闲’来套近乎,用‘邓’来打动,等她看上你的‘潘’,就可以放‘驴’出来,一举搞定――”
李三像一头群众绵羊望着它的头羊般信服地望着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