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映山红

巴黎文学杂志由陈湃先生创办于2000年。是巴黎中华文学社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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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映山红

宋利萍

 


映山红开了,堆堆簇簇,漫成一片花海,粉灿灿红了半面山坡,像团团少女浓妆艳抹,唧唧喳喳展露最娇艳的花容。人们被吸引了,到底摞下农活,纷纷上山,个个成了采花大盗,折下带骨朵的花,系成一大捆,兴冲冲地抱回家了。

于是间,瓶子、脸盆、洗衣盆里都盛满了花,满院花香,满院红火。人们进出屋里屋外,总要看上几眼,女人开心地哼上小曲,男人分明也变得多情,一贯沉着的脸也竟有了笑意。

就像老陈头,一根经年的烟斗吊着磨得发亮的烟口袋,总是津津有味地叭嗒着,听,猪又在拱槽子了,这哼哼声简直比喇叭里放得调子还动听。

“爸,吃饭了。”女儿芬儿,十八九的年纪,树桩桩的个子,大眼睛,心灵手巧偏又伶牙俐齿,能歌善舞,笑起来就像一朵含露乍开的映山红。

芬儿很早就务农了,反正山上年年花开,水天天流淌,长辫子剪了一段很快又成粗粗的两条,她快乐地生活着。春来依旧上山一抱抱地采花回来,依旧满院花香。芬儿常搬个小凳坐在花旁挑针绣线,白地粉花小褂遮不住丰满的身体,齐齐的刘海下扑闪着晶亮的眼睛,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用粉色发带扎成两朵蝴蝶结。偶尔抬起头,哼着跟喇叭新学的歌,乡间的微风缓缓吹过,蝶虫乱舞,不一会那蝶呀虫呀花什么的就落在她手中的绣物上,鲜活起来。累了就和姐妹们一起在村头大柳树下,听娘儿们东长西短绘声绘色地闲侃,扑哧地笑几声,早把边上的小伙子看呆了。

当满树黄澄澄的杏子成熟时,芬儿家的门槛快被媒人踏破了。老陈头乐得合不拢嘴,烟袋叭嗒地响,拿腔作调地说话。 

芬儿却神秘着。常左照右看,长辫子拆了梳,梳了拆,莫非……

老陈头多了心眼,下地回来,远远地看见一些娘儿们在窃笑, “那丫头可真够浪的,大白天和一个男人在山坡上搂搂抱抱,啃来啃去……”

老陈头血嘭的往上涌,脸成了猪肝色,大步流星地赶回家去。芬儿正哼歌炒菜,老陈头不容分说,一阵暴风骤雨。

芬儿横趴在炕上,泪水泗流,“青,咋办?”

16

青是退伍兵,住在更深更贫的沟里,《甜蜜的事业》风行时,片中男女一前一后飞跑着给了他们无比的诱惑,他们手扣着手拐上了山坡,芬儿的长辫子缠在青的手中,羞红的脸就像映山红花,他们紧紧拥抱在草丛中……小径正有人走过,流言似山风一样吹开了。

夜深,芬儿倚墙而坐,月亮升上来又下去,树影移上窗棂,又静静地走开……

第二天,芬儿和她妈坐在炕上搓玉米棒子。芬的眼窝明显下陷,边吃着什么,山里可吃的东西多,母亲没有在意,渐渐声音消失了,芬儿粉红的脸蛋变成紫色,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苦杏仁味,老天!去年李家的大肥猪就是被泡苦杏仁的水生生毒死了,芬儿妈猛然冲过去。

芬儿命大,但受尽苦楚。众人倒乐,这孩子烈性,老陈头再倔也闹不了她!单等两人的喜事到去闹洞房。但不久两人散了,谁也不知所以然。

芬儿奔赴京城,成了村里的第一个打工妹。不久两人先后结婚了。芬儿迅速完成从农村到城市的转换,小轿车拉着华服的她和满车的东西,轰响着开进了村里,老陈头乐,烟袋吧嗒的更响了。

十几年过去了,芬凭借自己的聪明果敢,成了某乡精明强干的女乡长。映山红开放的四月,芬儿回乡,徜徉在山坡上,蓦然间有些迷茫,这正是当年与青私语的地方。

一个男人带着孩子上来了……那是青吗?多年以来一直萦回梦里的人,一直在心中深怨的人,为什么当初傻傻地为他而死,他却没有出现,怯懦啊,我等了他多少时间,只要他敢来找我,我就准备跟着他走的。……不然我何以负气出走。

男人的眉宇间依然透着当年的英武之气,“我去看过你,你住院时,你听到当时的吵闹声吗?你爸和我大吵,阻止我不许我看你。我家贫苦,也许真不能给你幸福……我要让你离开我,忘掉我,于是我迅速结婚,也想忘掉你。……但你知道,那真的很难。”

芬儿释然了,泪滑过心底,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情。生活中谁不是被这激流卷进去又被抛出来的浪花?努力了,挣扎过,即使无奈,心也坦然了。

天蓝,云白,风缓缓地吹,映山红一如过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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