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把屋角的一大堆杂物分类完毕,把桌椅擦过一遍,再把床上和沙发上弄得整整齐齐,已经接近中午了。我拉开窗帘,站在阳台上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面那家窗边站着一个人,不是林国栋,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再一看,居然是林医生,他穿着藏青色的尖领羊毛衫,拿着一本书,就着窗前的光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愣住了。
上回在超市遇见他,他说也住在附近,没想到这么近。
仔细想想,这里附近是医院住宅区,他住在这儿,没什么可奇怪的。可是,他姓林,林国栋也姓林……我回想起林医生每次看着我时那种温和而慈悲的眼光。原来他们是父子!
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林医生让我想起自己的病,想起不久前他在医院里诚恳地和我谈话,腮帮上有点胡茬,脸上那种冷漠而温情的,近乎矛盾的表情。当时我曾经想过,这位医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我下意识地立刻拉上了窗帘,而且把阳台门也关上了,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帘布上的百合花发呆。窗缝里透进来的阳光落在我的脚上,细细去体会,有种痒丝丝的感觉,让人怀疑那里站着很多我看不见的天使。
过了很久很久,我心里的刺痛渐渐散去。我打开电子琴,弹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德彪西的曲子,除了这首“月光”,它让我的心感到很平静。
小阿姨的电脑全天候开着,我打开浏览器,上到一个有关肾病的网站,还有聊天室,很多和我同病相怜的人互相交流治疗治疗方案,专家门诊和民间偏方等等。在这里大家心照不宣,如果有人很久不来了,没有人会问起。
我在聊天室里打入一个问题,“你们说我可以活到三十岁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那行小小的淡紫色的字孤独地站在聊天室窗口,一行一行往上走,终于消失了。他们也许觉得这个问题没头没脑。
晚上,小阿姨回来,又是一脸疲倦的样子,躺在沙发上,嘴唇上隐隐留着一点唇膏的影子。我把那四个生煎包子从冰箱里拿出来,放进微波炉,一会儿,里面冒出香味。
“你买的?”她望着我。
“嗯。”
“这个怎么咬了一口?”她指着那个少了一小块的包子,有些警觉地问。
“给果冻吃的。”我说,走过去为她揉肩膀。
她拿过一只包子塞进嘴里,腮帮鼓起一块,心满意足地往沙发背靠去,突然又睁开眼睛,问我,“你猜猜,给你看病的林医生家住在哪里?”
“对面二楼。”我回答。
小阿姨的脸上有些明显的失望,“你知道了?”
“我今天看见他了。”
“世界真小,”她叹了口气,“刚才回来,在车上碰到他。”她打个哈欠,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名片下端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我去厨房倒了杯热茶出来,小阿姨半闭着眼睛,对我说,“林医生说,最好还是做透析”。
我默默地点点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