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游泳衣,清秀单薄的女孩子,脚步轻盈地在游泳池边上走过,漫不经心地咬着一根冰棍儿。年轻的教练小九在不远的地方注意着她。看着她笑嘻嘻地指点几个女伴儿往池子里跳。
小九在池边拉住杉杉那一年,她才刚刚上中学。转眼三十年过去,小九成了老九,杉杉成了老九游泳学校里最得力的主教练。
杉杉中等个头儿,金黄色的头发总是随便的扎成一个马尾辫。她脸瘦瘦的,鼻子尖尖翘翘,眼睛不算大,但是很深,藏在一副深色镜框后面,虽然总是微笑着,不熟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很有权威很严厉的感觉。她常常戴一顶棒球帽,显得很年轻,很帅气。相处久了,就感觉杉杉待人相当真诚,其实很平易近人。
杉杉跟着老九做教练已经很久了,专门负责带游泳队的训练。暑假的时候,她一个人带了两支队伍。那可真是天天从早到晚就拴在了池子边上。平时,为了这些个队员每天的训练,她也得起大早主持早训,然后再负责放学以后队员的晚训。每天,离开池子怎么都得要晚上八九点了。到了周末,只休周六。但是逢上周末有比赛,还得是杉杉带队。家里,就全靠她先生主持着。
杉杉家有三个孩子,都是游泳好手,两个大的放学后在游泳学校担任着职务。老大是个女儿,今年应该是高二了吧。那孩子圆圆脸儿,老是笑眯眯的,一头长到腰际的红发很让人羡慕。她是游泳课的总监呢,每天下了课就要到池子边去坐镇,负责安排游泳课的教练和相干杂事。暑假里,她曾经是我家妹妹的教练,大有她妈妈的气势。杉杉家老二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孩子,还在上中学。他也是圆圆脸儿,却是满头金发。小伙子是他姐姐手下的兵,每周总有那么几天要到池子里报到,教小孩子游泳。暑假里他曾是我家虫虫的教练之一,训练之后老是闹在一处。他们家老三,还是小学生,长得最像杉杉。因为还小,不够做教练的格儿,到池子报到的时间最少,只是游泳队训练的时候他才到。但是,他给虫虫这样的新队员讲起游泳来,也是有板有眼,很有家传的气势。
眼看这就是年底了,大家都准备着过节。平白的,杉杉的先生忽然就心脏病发作,进了急诊。经过抢救和手术,保住了一条命。问题是,全家一下子就陷入僵境。
全美经济下滑,杉杉先生前一段日子刚刚被裁了员。日子本来就挺紧的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这刚上班,新的医保还没有来得及启动呢,就进了急诊,上了手术台。人是保住了,但刚刚出了特护,过了危险期就出院回家了。一时上不了班,估计这份刚刚找到的工作也就要保不住了。杉杉则需要全天守在先生身边照看着,放下教练的工作,也就没有了进帐。三个孩子还得照样上学,吃饭。而医疗费用的账单跟着就进了门,张口就是好几万。
好一个愁字了得。
老九亲自给所有队员发了函,呼吁大家能帮忙的帮一把。先不说凑钱,起码有什么人能够帮忙送送吃的。起码先过了年关再说。
其实我前天才刚刚看见杉杉家老大来着。本来还纳闷怎么杉杉没来主持训练,话到嘴边觉得自己多事儿,反正是没有问。看看老大依然笑嘻嘻的,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便只闲扯了几句。哪里会想到她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呢。
这样的时候,才开始体会我家先生的话。近两年,每逢我提起去度假,他便说,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那么多人家丢了工作,失了房子,我们实在不应该考虑度假这种奢侈的花销。即使花得起,也不应该。我一向是对他这种言论不以为然。虽然我也为许许多多流落街头的家庭难过,但是还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感觉过窒息。就连他姐夫丢了工作大半年,全指望他姐姐一个人苦撑那个家,我都没有感到这样的沉重过。我,没有他那样一颗悲悯的心。惭愧。
但是今天一早接到老九的信,我的心立刻就沉了,脑子里都是杉杉一家人满是阳光快乐的样子。心,很痛。感觉到自己真是很渺小,不知能为杉杉家帮些什么实际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