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不知為何犯了思鄉病,思的卻是祖屋那一古井、翠竹、葡萄架。夢里也幾曾回呵,然物事人非,黯然神傷,徒有醒來時的惆悵。
那樣的美,在記憶里;分明是融入了我的血液,卻又依稀的覺得自己只是個過客。我總在寄居,即使有再多的寵愛也改變不了我內心孤獨無依的童年,如同嘆息,以一種花開的速度滑過,懷念的,珍惜的,愛着的,總像是在遠方。
爺爺是個灑脫逍遙的快活人,奶奶潔淨嚴肅卻又善良,叔公叔婆恩愛有加,總是搖頭晃腦吊着眼鏡唸書,給我出對聯謎語…….我時斷時續地在那裡,短暫停留匆匆離去,有時候會懷疑究竟是真實還是我的幻覺。
回憶里它竟然這樣美:陽光透過竹葉、葡萄葉的縫隙灑下夢幻般絕美的班駁影綽;夏日清涼無汗的午後于井邊的石缸里小憩,摘一串葡萄看唐詩宋詞玄書傳記,不覺日已西斜,炊煙漸起;奶奶喚我吃飯,我总磨蹭着去,也從不好好地吃要引來她好多的絮叨。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总是嘴里含着飯,還在看着想着書,半天也不曾嚥下一口去;又或者只是吮吸着嘴里的飯,又靠到躺椅上去,至于某次把一粒青李子含在嘴里捂熟了的事长大后还被常常取笑-----現在想來那是一個多麼不堪的孩子,又是如何的不知道珍惜;而我終究也明白了总沒表情不苟言笑的小叔叔為何會在奶奶過世時那般痛哭悲慟,最為動容;---平時總以為自己工作繁忙心安理得很少回去,而今,卻是再也看不見….
奶奶的彫花大床蒙着了厚厚的灰塵,空蕩蕩的院子里再也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高朋滿座,我們的年節也是各自分飛再也沒有那麼多人聚在一起;只有那條不知多年的大蛇依然忠诚地守护在后院里。奶奶画的菊花还掛在她的房間麼,那只總盛着好吃的青花大瓷瓶還在麼,那個閣樓上的書大蛇你可看好了麼,廳堂里我的照片有沒有受潮呢,那個古怪的鎖鏽了麼,我總不會用,院子里的花好麼,井里的
紅鯉魚好麼,聽說叔公也走了,叔婆誰陪你讀書誰陪你下棋呢,那雨,還那麼纏綿,還會沿着屋檐,敲着竹葉發出一樣好聽的聲音麼……….
這是我的故鄉?是,也不是,我停留在這裡的時間還不及在外婆家多,不及外面這個喧鬧的世界多,可我為何這般依戀,難以割捨;而我,卻是再也回不去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