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无边
－ 品读五月新作《距离之外》
－木愉－
五月的散文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北美中文文坛上。五月但凡新写了一篇散文，我都会当成一道新创的佳肴细细品尝。早就想，如果她的散文成集，我得一卷，则案头上就有了一本随时可以品读的精致之作。前久，我果然就获得了她新出的散文随笔集《距离之外》。
《距离之外》一共分为四集，其中三集是典型的五月美文，也是我的最爱－从标题开始，直到结尾。
标题就象商标，简短铿锵，寓意高远。文章本身就象产品，好文章没有一个好标题，则文章就会养在深闺人不识。五月对文章的命题可谓立意高远、标新立异。她的散文的标题已经表示了她的散文的不凡。《独步春寒》、《沙漠旅人》、《宝马雕车香满路》、《灯火雨中船》、《夜雨剪春韭》、《空巷鸽哨》、《倏尔今夏》、《独坐幽篁》 …… 每一个都可以把玩、可以吟咏。。《独步春寒》是一篇波士顿游记，却没有诸如“游波士顿”、“波士顿纪行”这一类说了等于白说的俗套的标题。《沙漠旅人》是游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却在标题中不提赌城的大名，让人多了几分想象的余地。五月美丽的散文都有个美丽而别致的名字。那就不妨再多列几个：《野渡无人》、《舟楫吴江》、《清露香红 》、《当时年少春衫薄》、《卷帘梳洗看黄河》。
有人说过文章要打动人，开头必须引人入胜，结尾必须回味不尽。五月在构思她的散文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每篇散文的开头和结尾都气象万千，让人拍案叫绝。比如，她的《沙漠旅人》的开头是这样的：“ 赌城拉斯维加斯像一朵怒放的罂粟，美艳中带着三分邪气。”她是怎麽如此概括又如此富有诗意地给了赌城这样贴切的总结的呢？看了无数篇关于赌城的游记，还从来没有那一篇的开头如此富有震撼力。在此震撼之下，读者当然要跟着五月的笔触去看她是如何丝丝入扣地勾勒出赌城的风貌的。跟着五月把赌城逛了一圈，看了各种精彩和稀罕，不免慨叹，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五月这样作结：“拉斯维加斯大道上有一家酒店，叫做 “ 沙漠旅人 ”(Desert Passenger) 。落日的余晖下，从容漫步在无边的灯彩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家酒店的名字，不觉莞尔。如果说拉斯维加斯是天堂和地狱的交集，那么沙漠旅人的你我，是不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匆匆过客呢？看来中间的路还是有的，怎么走，却要凭个人的智慧了。”
散文的精气神来自散。文章散乱无章当然是大忌，但是貌似散却其实传达着作者的主旨却是散文中的上乘境界。一篇散文谈一个主题，但并不妨碍作者舒展地进行时空的跳跃。这种跳跃出人意料，却又让人击节叫好；不落窠臼，却又落水无痕。在五月的散文中，就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在《小提琴之焰》这篇谈抽烟的散文中，五月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往事、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人物中回旋流转，从抽烟的韵味引申到人生的无常和神秘，末了，在结尾看似突兀地扔出来一段话：“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怎么也趟不过去的黄昏的河，某个人，某段情，某个地方，某首曲子，某种习惯，或是某段记忆 …… 我的河流，是那把吐着烈焰的激情小提琴吗？”让读者看完了还不能平静，思绪跟着缕缕轻烟飞向天际。某些交响曲在尾声时由激昂变温柔，从高亢到婉转，渐次变弱，直至销遁。曲终思难尽，声灭绪不平。五月在经营她的散文的时候，于结尾处也常常给读者这样的审美享受。你可以感受得到，五月在构筑她的散文的亭台楼阁的时候，她是舒卷自如的，她的散文的起承转合就像蝴蝶的一个个华丽转身，从转身中，蓝天大地之间的景物也在视野里变得气象万千。
汉字的五彩缤纷乃拼音文字所无法比拟，汉字的变化无穷、出神入化却又让人难于把握。即使母语是汉语的人，很多也未必就能把汉字应用得当、拿捏高妙；即使是成名多年的写手，也未必就能把汉字的妙处发挥得当。五月是写手当中为数不多地把汉字的极致发挥得比较好的一个。她的散文，从头到尾，都收掇得干干净净、剪裁得体。这都得力于她的古代文学修养。汉字从古到今已经有许多演变，日常使用的汉字字数也急剧消减，在简化的这一过程中，既让汉字得到了普及，却也让汉字受到了庸俗的侵蚀。于是，充斥于世的散文中，很少看到与文章相得益彰的文采，很少体察得到对文字的推敲琢磨。所以，读五月的散文，让我们回归古典、走入雅致。
散文介于小说和诗歌之间，兼掠两者之美，但又没有诗歌的拘谨，也少了小说的繁杂。五月把散文作得如此精致，以为她曾经得过散文大师的真传，专心琢磨过《古文观止》或者形形色色的《中国优秀散文》之类。却不料她的绝技是这样练成的。读书写论文的时候，导师批评她宏观不足，过于纤细。她把毛病稍微发挥了一下，就成了大家倾倒的五月散文风格。每个人都有毛病和缺陷，要是毛病和缺陷都可以稍微转换一下，就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那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毛病和缺陷了。只可惜，五月是五月，不是每个人有心就可以学成五月的。
－《距离之外》（北京燕山出版社 2007 年 3 月第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