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时,我到老板办公室问一件事。不知是怎么的,几句话就转到了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精神病的话题上。公司最近有两位同事因压力太大而精神分裂,正在休假。他曾亲自目赌过自己的妹妹是怎样因为忽然目睹她的足球运动员男友和一个女人在自己床上的一幕而变成精神分裂,离家出走,沦落街头的。所以总觉得那些是离他很近的事。
我说:我们的语言有时真的很恶毒,常常听人说:你有病啊?你疯了!真是精神病!。前两天,我本来好好的,想替先生写一篇记念他亲生父亲的文,结果越想越悲哀,自己掉了几次眼泪,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那种悲哀中。所以我常说,我这辈子太感谢自己学工了。每当我想到这个精神病的问题时,看看自己写的实验分析报告,看看那些分析的数据曲线,图片以及彼此的互补澄清和证明,有一点我还可以肯定,那就是至少我还没有全部疯掉。
他从仰靠在椅子后背的姿势正过身来,两肘支在桌上,右手搓着额头说:你知道我十六岁时经历过精神分裂的。你以前说过一些。那时我刚上大学,文学课的老师竟然当众说我说谎。我渐渐学会上课时,就拿出笔记本和铅笔来写科幻小说。每天都写很长很多的段落。我也有时给其他同学们看。他们都说:嗯,真的不错。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就生活在那个境界里,那些都是我真实体验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是怎样从教室走到食堂,以及怎样回家的。
渐渐地,我确信我是外星来的,在这个地球上,有着某种特殊任务。我父母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看到哪个女生,我心想:这可怜的渺小的人类,我要是决定把她击倒,那是顷刻间的事。有一天回家,母亲问:你书包呢?我说:丢了。她就给我买了一个新的背包。这样模模糊糊地过了好几个月。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旁边的一位女生,我现在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我们并不熟悉。她当时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嘿,你这么长时间里有些不对劲啊。我知道那条路的前面是什么,我看过以前的朋友那样走下去,我 真的 不希望看到你再往下走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放在他的左臂上,接着说:我永远忘不了她说那句话时,眼里充满泪水地看着我的样子, 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再往下走了,那句话,那样充满泪水的眼神,那样完全真诚的关注,像一种强大的力量彻底震撼了我。我好像一直在作同一个白日梦一样。那个时刻,我忽然被震醒过来。那是不期然地一击。我才知道那条路有多么危险。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放书包的格子是在哪一排,哪一个位置。好多事情我都不清楚。等到学校派人帮我找到并打开我的书包的格子时,才发现我的旧书包就在那里。人的心理很脆弱啊! 是她的真诚把我震醒, 是她领我走出陷入之中几个月的精神险境,使我成为正常的人。所以我相信精神分裂是可以避勉的,如果发现得早,像我这样,有人用真诚把我领出那种筒式的幻觉。
我心中也感觉到那真诚的力量,还有那真诚所引发的感动。我眼睛湿润了。人世间的真诚象苦海长夜的光明,瞬间照彻天地。我多么希望能有机会也这样地告诉那个正在休假的,曾住在我隔壁的同事啊!他本来一个人,老老实实静静悄悄地过日子,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半夜三更地在外面吹口哨,把车开进壕沟,不能上班工作--人既使有家人,有朋友,而在心情低落闭塞时,也会感到极度的孤单,更何况是一直孤单生活的一个人。我们想帮忙,又不知怎样接近那个世界,同时也害怕自己也进入其中或者有其它种种顾虑。。。如果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韩国学生赵承熙也能遇到一位真心关心他,领他走出心理误区的人,或者,他在柏柯莱那样思想开放的大学环境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件惨案。
老板说完这些话,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所以还要定期休假, 找种种方法使自己重新充电,不至于把自己的心理压力积累到承受不了的程度。我说。
是呀,要有你的家庭支持,宗教支持,朋友支持等等,还要定期休假。他非常确定地说。
20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