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来美国的?(5)----师兄堂兄

中学上政治课时,常听老师给我们小屁孩儿大讲特讲辩证法。内外因相辅相成的关系,当时听得我似懂非懂。长大后,我终于慢慢明白,为了成就些大大小小的事儿,内外因确实缺一不可。

现在的孩子们如果想申请留学,该怎么办?大家一定是通过网络先搜索感兴趣的大学,然后再和他们联系吧。电子邮件既便捷又经济,轻轻一点,申请信就会在瞬间传遍美国各大学院。

在网络出现以前,申请美国大学可没这么简单。九十年代初期,电脑尚属稀罕之物。我们医院的电脑房,据说是个“闲人免进”之地。不仅要穿白大衣,甚至还要换上拖鞋,我们这些电脑盲才能进出此地一睹电脑的风采。至于如今人人都离不开的网络,那时候咱根本就没听说过。

为了办出国,我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和美国大学尽快挂上钩。隔山望海,投石问路,我们通常会用英文打字机写第一封联络信。信的内容无非是,我对你们学校感兴趣,你们可否给我寄一份申请材料过来?

听说过“活人能被尿憋死”吗?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好像非得上天入地的折腾才行。比如,写信用的打字机从哪里来?我怎么才能找到美国大学的资料?

身为在京城没什么根基的北飘族,为了做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我们比京城的本地户要付出更多的艰辛。那时,四处寻找英文打字机,就是一道让我难解的习题。

我早就知道,家在北外的伯父家有一台打字机,那是他编辑出版百科全书的工具。每次去伯父家过周末,我总会对那台英文打字机深情地行个注目礼。亲爱的打字机,让我用用你,行吗?

伯父为人做事向来严谨,我因故对他十分敬畏。观察了好多次,我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张口向他借用这个宝贝儿。

转念一想,要不咱自己买个打字机如何?可惜,囊中羞涩的我,腰包里的银子根本不够。没有打字机,就像战士没有枪一样。我没法冲锋,更没法奋勇杀敌呀。无奈之中,我只好继续找啊找啊找啊找,我这不是在找对象,而是天天在找打字机。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我无意中听说,我们医院有一个供研究生共享的英文打字机。这台打字机,是大家圆梦必不可少的工具。一个馒头十个人啃,一台打字机十个人用。这得排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我头上?

那时候,我们这帮研究生都在暗中使劲儿圆出国梦。所谓梦,就是无法说出的秘密。好梦难圆,好梦只能藏在心底。那时我时常和自己嘀嘀咕咕,万一出国梦碎了,我还得继续留在北京生活呀。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导师知道我的留学打算。

我的这种心态,和同学们的共同想法是一致的。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为了出国无望时还能留在医院救死扶伤,我们医院的研究生都互相隐瞒心中的那个小算盘。每日见面,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办出国是件大事,长期孤军奋战哪行,好歹咱得找个和我共同研究作战方案的同盟军才好。首先,为了解决打字机的问题,我必须得求助值得信任的同谋。他会是谁呢?

很幸运,在我们医院,就潜伏着一位值得我信任的贵人。我的大师兄是我堂叔的同班同学。我当年转学到北京时,他为我做了很多周旋工作。由于这种特殊的亲友关系,我首先断定他是值得我信任的战友。当时的问题是,几位穷哈哈的研究生都在抢用这台打字机。等排到我头上时,估计美国都要沦陷了。这可怎么行?

听到我的难处后,这位长得高高大大的师兄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没事儿。这台打字机,你就尽管用吧。别人要是打听这台打字机的下落,我来为你抗着。

母亲经常说我傻人有傻命。差点儿让我走投无路的英文打字机,就这样被师兄为我解决了。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贫穷时惺惺相惜的纯朴友情真的是无比珍贵。

那段时间,刚好我父亲在北京首钢参与一个合作项目。闲暇之时,父亲会到我们医院与我共度周末。在我窄小的学生宿舍里,父亲见证了我申请留学的第一步。每当我坐在英文打字机前,打出一封封的申请信时,父亲总会和我开开玩笑。哎哟,你这个女特务,又给美国发报啦。嘀嘀答答的打字声,就是我的梦想和希望在歌唱。

打字机问题解决了,下一步,我怎么才能找到美国大学的资料呢?没有网络的年代,为了找到这些信息,是一定要靠纸媒出版物的。当时刚刚建立的北京图书馆新馆,就是我常去的寻宝之地。

从天坛附近的医院,骑自行车到离动物园不远的北京图书馆,我这京城走单骑的功夫,还算可以吧。每次出行,我都得在时间上精打细算。我大约要花三分之一的时间查专业资料,花三分之二的时间查留学信息。为了解除导师对我经常外出的怀疑,出发前,我要把寻找的专业资料先向导师汇报一遍,以获得导师的极大信任和理解。此外,我还要自备一些简单的干粮熬过午饭时间。

每次一走进北京图书馆,我的内心总会生出一股卑微的无能之感。看到那些浩瀚的留学资料,我仿佛有了蚂蚁想吞大象的无奈。美国有那么多的大学,我真不知自己该从何下手。至于美国大学排名榜,我根本想都不会想。就像盲人摸象似的,不知我自己稀里糊涂摸到的,到底是大象腿呢还是大象鼻子呢。

忍着时不时涌现出来的无助和自卑感,我强迫自己一页一页地翻,一点儿一点儿地看。一无所知时,我只能盲从自己的直觉,索性来个随机性的圈圈点点。哪个学校名字看着顺眼,我就会把它立即列入第一梯队。听说过以貌取人吧,我这是以名字取学校啊。不管怎样,咱先毕恭毕敬地把学校地址抄下来,回到医院后,我再把它们变成打字机上的一个个字串儿。

我在北京盲目发申请信,就好像是买彩票一样,能否中彩,全凭运气。当我在北京摸着石头过河时,早我两年去美国的堂兄开始在百忙之中助我。

网络诞生前的八九十年代,美国各大学的信息栏里,会提供很多美国研究生院的索取信息卡片。这种卡片比明信片略小一号,卡片上有索取大学资料者的姓名地址电话等基本信息。

自从堂兄在八十年代末出国后,我们经常有通信往来。从他游子思乡的信函中,八十年代留学生的点点滴滴慢慢印在了我的记忆中。打工,送报,上课,想家,堂兄在信中为我展示了他留学时的早期生活。

为了帮我圆出国梦,他经常会从他就读学校的信息栏中,找到那些大学信息卡片,填上我的姓名和地址后,堂兄会直接为我索取美国大学的申请材料。

这种犹如一路通天的捷径,为我提供了很多便利。一,我可以免去一封一封打印申请信之劳,二,可以省去我的邮寄费。当时,我的研究生助学金收入只有120元人民币左右。每封申请函,至少要花掉我一顿饭钱呀。寄出一封不知生死的信,两块儿火烧(饼)外加一碗红烧牛肉就没了。三,加快了信函往来速度。那时候,中美单程发送一封信,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堂兄在美国直接为我索取材料,轻轻松松就为我省去了近十天的时间。

从师兄帮我弄打字机,到堂兄为我索取申请材料,这些就是助我圆出国梦的外因。除了我自己的努力,他们的热情相助,不仅增加了我的自信心,更让我看到了友情亲情的宝贵。

到了美国之后,我和早我几个月出国的师兄有过电话联络。刚来美国时,为了筹资帮老公办出国探亲,我再次向师兄求助。那年,老公去师兄工作的学校面试研究生院时,他们两人见过面,还在一起吃过饭。那时我恍惚听说,师兄的婚姻似乎在经历一场危机。真无奈呀,好容易出国了,一家子团圆了,却要经历风吹雨打的考验。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从哪天起,师兄渐渐溜出了我的视线。他目前近况如何,我竟一无所知。毕竟是血浓于水,我和堂兄一家的联络,倒是一直从未间断过。他来过我家做客,我拜访过他的德州之家。靠着电话,网络,电子邮件,我们一直在互相关注着。

假如我现在能见到师兄,我一定会问他,嘿,你还记得那台英文打字机和你借我的一千美金吗?

十多年前,甘萍唱过一首叫“大哥你好吗”的歌。 今天这首歌不禁浮上了我的心头。我想对杳无音讯的师兄说,“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

2/24/10  11:13AM

夜猫女郎 发表评论于
谢谢这句你想什么什么就是你,因为你年轻!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可以度过这个艰难的时期!谢谢!
jingutierrez 发表评论于
这么艰难呀~ 现在的小留学生也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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