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蜻蜓之京城记忆

红蜻蜓前面的话

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童年时候遇上你,那是哪一天?

这是我孩提时音乐课上学过的一首童谣,温馨的画面,舒缓的节奏,那时常常把我带到那橙色的空中,伴随着我走过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只在晚霞中翩翩起舞的红蜻蜓。可是童年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幅画,有这样一片景,有这样一段情,那个小姑娘,身背着小竹篮,在田野间奔跑,在树林间嬉笑,红彤彤的天映衬着清凌凌的水,傍着连绵的小山丘。

长大了,我再也找不到那只红蜻蜓了,可是在梦里却常常依稀见到了那位小姑娘。

一样的青山和绿水,一样的黄橙橙的晚霞,小姑娘突然间变成了我爱上心头的宝贝。她在跑她在跳她在笑,她在追逐着一只飞舞的蜻蜓,那是只蓝色的小小的蜻蜓。

而我梦里的那一只,被岁月的灰尘遮挡住的那一只,我还能找到你吗?

京城记忆

 

虽然出生在北京,直到上了小学后,我才明白,原来北京就是伟大祖国的首都,就是党中央和伟大领袖毛主席在的地方。地理课上我学到了每个国家只有一个首都,最终我才搞懂,难怪这个政治和艺术的中心,如今就成了各族人民向往的地方了。虽然对我来说这只是书本上的概括,但我不得不承认,皇城根下长大的孩子,骨子里生来就透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自称是个地道的北京人,生于斯长于斯,就算身在海外,对于这座古老的京城还有那充满着京味儿的一切,跟它们有一种永远也割舍不掉的情缘,这种情缘如一壶酿制的陈酒,日子越久,就越发香醇,越发浓烈。无论我走到哪里,这份情缘让我知道,我离开了,我的根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那段令人回味的京城的日子。

 

 

京城小院儿的日子

 

 

 在我的童年里,有过一段皇城根下京城普通百姓的日子。那段生活物质条件虽然简陋,可我的心却是快乐单纯,也许小孩子的心灵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北海后们的小杂院的生活,充满了童真的乐趣, 这种深埋在心里底快乐,时常把让我梦回故里,似真似幻,难以忘怀。

五岁那年,母亲随着文艺团体下乡改造,父亲在京郊的部队里工作。姐姐住在一户姓高的奶奶家并在那里上学,所以我也时常去小住几天。高奶奶家在后海的一个胡同里。院子不大共有两户人,四间平房,两间又小又暗的是高奶奶家,较大的光线好的属于另一户。其实原本整座院子都属于这家人,文革开始时造反派没收了两间又分给了原来住在对街的高奶奶家。眼看着自己的产业平白分给了别人, 心中的不平与怨气自然在无处发泄时就全都发给了无辜的高奶奶一家人。虽是住的房前屋后,邻里彼此很少来往讲话,甚至偶尔还会因为鸡毛 蒜皮的小事儿有些小矛盾,每到这时,善良老实的高奶奶和高爷爷总是忍气吞声。窗明几净的屋子里,一个胖老太太,坐在阳光投影到的地方,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眯起双眼盯着一盆金鱼,这就是我对于那户人家唯一的印象。这个连抬眼皮都不大愿意的老太太,我从未跟他讲过一句话。高奶奶和四叔住的那小半间房,从来都见不到一丝阳光,因为被另一间屋子的墙挡住了。暗暗的小屋里,只能放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我记得四叔结婚时,四婶做了一个粉底上有一团团红色图案的窗帘,终于把那间小屋映衬出了一丝新婚的色彩。我同姐姐还有高奶奶高爷爷睡在一个大床上,一个蜂窝煤炉子放在门口,做饭取暖全靠它。饭桌小小的是可以放在床上的那种,每人一个小马扎(椅子),一个罩在玻璃下面的钟表算是一件值钱的东西,一次买的肥皂有一张蓝色闪着光亮的包装纸, 四叔把它放在了钟表下, 这屋子里唯一的装饰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特爱吃奶奶做的韭菜饺子,入冬时分,把吃剩的饺子隔天一早放在炉子上一烤,屋外寒气逼人,屋内者带着焦黄的边散发着香味的烤饺子就成了我心目中的人间美食。盛夏来临了,干脆搬个小板凳,在院内的红枣树下,来上一碗带几个肥肉丁儿的炸酱面,咬上几口脆黄瓜,也能算是绝世的美味了。有时奶奶改善一下伙食,就会有咸带鱼配白米饭,虽然称不上真正的白米, 那时实际吃的是粗米。枣树是人家的,我只能眼看着一颗颗又红有大的枣子挂在树上,运气好时,赶上大雨天,狂风把树上的枝叶吹得沙沙作响,枣子紧跟着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这时我和姐姐会拿个大腕不顾一切地冲向树下抓起了地上雨水中的枣子,进屋后脸上还挂着雨水就咬上一口枣子,真的甜到心里。

这就是京城百姓普通的四合院生活,同住楼群的完全不一样。清晨,高奶奶推着竹子童车里的我去买菜,银锭河水在旭日的照耀下悄悄地流淌着,这普通的一天又开始了,但它却是个新的一天。北海的白塔在朝阳的呼唤下从沉睡中醒来,遛早儿的,吊嗓子的,提着鸟笼子的,下棋聊天的,提着小半导体收音机听广播的,端盆拿碗买早点的,伴随着轻快的步子,缓慢的步子,匆忙的步子构成了一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

  后来父母回京工作了,我有时还会同姐姐一早坐公车到北海后们的高奶奶家,车子好挤,有时耳朵会被人家的书包带儿上的卡子刮红,有时手上也会被织毛线衣的竹针扎出个印,我从未哭过也从未叫过。下车后得穿过一条条的胡同,一户里的大狼狗会突然蹿出来常常吓我一跳。可不知为什么, 我就是很喜欢高奶奶家,车子挤我不怕,大狼狗也不怕,留在记忆中的,惟有那一路上槐树开花时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

 

印象里的高奶奶家,既没有玩具,也没有小朋友作伴,姐姐上学后,我就是自己玩儿。最爱在院门前挖土挖小水沟,偶尔还会拔起一些野草重新种下去,往往第二天一看已经全死了。我还是爱去那个破旧的小院儿,就算是夏夜里拿把大蒲扇,喝口大碗茶,在小院里跑来跑去的听听大人们聊天儿,也觉得是件有意思的事儿。这是一种最容易让小孩子的心满足的平凡,让小孩子乐不思蜀的快乐。

 

其实这种胡同中小平房的生活和楼房比起来还是挺苦的。只因当初童心的单纯,加上高奶奶一家人的对我们姐妹无私的爱,现在看起来的苦也就没当回事儿。阳光终年照不到小屋里,屋内砖头的地面一直都是潮潮的,混上尘土形成了一层一层的黑印。被子在下雨天就会散发出一阵霉味。有意思的是,我却一点不查觉不出来,日子久了反而习惯了。哪怕是在雷雨天里,昏暗的日光灯下,我依然开心地听着屋外的树枝在风雨中沙沙地歌唱,望着雨水在玻璃上流淌。

 

住在那种老式平房中最大的不方便是上厕所。屋内没有厕所,洗澡通常到公共浴池,天暖时在屋内烧上一壶水,我也可以在大盆里洗。同院的两户近十个人共用院内的一个公共厕所。坐落在院角落,只有一个用瓦砌成的便池,(又称茅坑儿)一扇破旧的木头门,顶上是半开放式的(基本没有屋顶),这样通风好些。厕所里没有冲水,每次上完后有自己提水冲净。我实在不喜欢它,因为苍蝇蜘蛛常常同我做伴,这是我在小院儿里唯一会觉得不大开心的地方,不过上过之后,又冲出去玩儿,一下子那难忍的味道就全忘了。

 

在京城小院儿的日子里,没有恐惧没有忧愁也没有更多的欣喜,生活虽然没有回到父母身边住进高楼方便,还是孩子的我却反而在平淡中自得其乐。那种感觉如果用一幅画来形容的话,就像青青的草地上开满了朵朵淡雅素净的雏菊花。

三月檀香 发表评论于
回复慧目的评论:多谢,欢迎光顾。
慧目 发表评论于
谢谢你的文章,让我想起了北京,我也是在北京的四合院长大的,所以很有同感,住进楼房以后,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红蜻蜓。
群思 发表评论于
京城确有红蜻蜓,俺曾作孽抓过两只。个小,尾巴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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