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记忆深处一直有一个躲在一角的恐惧感,如果有一天父母离我而去,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信心继续在这个孤苦无依的社会生存下去。出生,成长,结婚,生子,每一步都是靠着父母才走下去,最最困难的时候,我知道,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搭理我。我就像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暗室中,或敲墙捶地,或哭破了嗓子也没人搭救,这种感觉太差不过。
刚来澳洲的那年,在一家超市打工收银,半夜下班,独自搭公车回家。公车慢慢驶过,远处总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路过国会山上桥时,无一例外的,我都觉得很恍惚,许许多多的家庭,是不是有许许多多的欢笑,抑或是有许许多多的眼泪,一个若大的城市,却总让我时刻小心翼翼,我想要寻找一个家,我可以躲进去,可以有人和我一起分担分享,我们一起相爱,又一起老去,我们可以吵吵架,我流流泪,他哄哄我,但绝对不可以打我。我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他愿意为我遮风遮雨,我在外面受伤了,他会替我缝伤口。忍受我的小性子,宠爱我的坏脾气。我爱他至深,他爱我至切。可是婚姻生活原来只是神台前供奉的那杯茶,各人得到各人所被分配的,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用了一辈子去感伤。我想到妈妈,想到爸爸,想得眼泪止不住,我觉得自己很孤独,很寂寞,很无助,也很弱小,更要命的是,心里有一种没有尽头的悲伤,是没有盼头的悲伤,是知道永远永远不会消失的悲伤。看着湖光倒映着的点点灯光,头靠在车窗,手握着手机,眼里总有泪,我孤独的身影总在那班寂寞的四路车上徘徊。每次下车前,司机都会担心地看着我:没事吗?我笑笑,哽咽地说:没有事,我想我爸爸妈妈了。
有时候会碰到醉汉,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向我走来嘟嘟嚷嚷和我说话,我心一紧,加快脚步往住处跑去,边跑边哭,在楼下时把眼泪擦干装作没有事上楼。是一个非常非常胆小的女孩子,晚上睡觉时都不敢一个人睡,有时候躺在床上看到灯光照着树影婆娑反射到房间都会吓得往父母床上跑。可是我突然一下措手不及成年了,离开了父母,万事万物只有靠自己,我必须立刻长大,中间苦痛没时间去抱怨投诉,去适应一切。也有不适,也有伤感,但又如何?一个女子,幼时靠父母,稍大些靠兄弟,成年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子,似乎总是弱者。我靠过父母,靠过兄弟,已经不再奢侈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他没生我我没生他的,能无欲无求地让我去依靠。我要自强自立自尊自爱,努力和生活战斗,做个好战士!就像结婚前妈妈对我说的那样,就像离开父母前机场里妈妈的眼泪告诉我的一样:我们爱你,但你迟早要长大,我们只能流着泪把你送上战场!
我的心情很平和,有很多东西,我曾经想要,拼了命去得到,却只是一路唏嘘。有很多东西,我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却原来是锦上添的花。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你得到一些,你失去一些,一根针也不能两头刺。我接受现时,同情现状,有很多人,他们活着,都没有一颗心,他们像工蜂一样整天忙忙碌碌,回到家倒头就睡,日子也能这么过下去。我比他们好实在很多很多,我有一颗心,心里面装满了爱和期盼。我有一个家,父母在上面,儿子在下面,我被他们放在中间,如珍如宝,如金如玉。
你相不相信有来生?我相信。所以才有勇气告诉自己,那些失去的,得不到的,某天,一定会来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