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人有点岁数,爱感慨;因为吃过不少日子里的盐,因为走过好些生活里的路,懂了些弯弯曲曲的人心,明白些重重叠叠的世事。当所见所闻到超凡的 “弯弯曲曲”或 “重重叠叠”时,便会感慨万千。人之初的本恶本善,不好说清;世今朝的光怪陆离,也难理清。唯有感慨常常在心头。
我太太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好几年前的一个暑假,她回国带四五个学生去河南郑州做事。不巧,遭遇从未见过的倾盆大雨,他们没法赶到定好的旅馆,所有的公共交通都停摆了,让人急得不行。还好,有趁人之危想挣大钱的主,蹬着三轮车拉他们去旅馆,走一会,长一点价,要不就把你们搁下。听我老婆讲当时把她都快气晕了。“就那点小破钱,犯得着这么无耻?”,幸亏她没把身份亮出来。
到了旅店,她领的那些博士硕士像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弄得她连澡都没洗完,就急忙去解决问题,忙乱中把装着好几万的包忘在了旅店的房子里,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想起,急忙忙赶回旅店。绝望焦急的一问,万元包还在在,一为下岗女工收拾房间时看到,交到大堂柜台。我太太给我说这事时,眼里还有泪花。她说她当时去重谢这位大婶,但这位生活并不容易的大婶死活一分钱也不要。
人呵,人。
我运气通常不好,近两年回国常遇到些让我得动用幽默感来处理的事。简单人,就是人说啥都爱信的人,特别是对过去的孰人。三年前我的中国胸还没在美国动刀,我怕我再回不去中国,所以专门回去过春节。春节期间,我打听到位在天津的我原先中学班里的一个当年还不错的同学,正好他太太也是我们同班同学。我兴冲冲地就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是否愿和我聊聊。正好那女同学要去欧州,要到北京坐飞机,于是我们约好在我北京的家里见面。想着他们跑路,我想请他们吃饭,但因时间紧,饭吃不成,只说来家里坐坐(现在国内的人可几乎没人请你上家里坐坐)。然后我忙着去买各种各样的喝的,等他们来。后来在说好的时间的差不多后两小时才到,其间也没打个电话。(说实话,我很不爽)。见面,彼此感受沧桑,小脸变大,黑头变白(我这女同学说,人都说她和老公是两代人。我这男同学,当年就是少年白,现在更是满头雪白)。不过我喜欢惨白不染的头。
半个小时,“遥想同学当年”的话的自然是零头都说不完。临别,他们请我去天津玩。我当真了,当面还落实了一下,约好一月后。欢快的春节很欢快,我结束西安看母,回北京前就把飞机票买到天津,不顾病体和带着行李,准备去和我的这对同学“咔叵”在他们家聊聊。和过去的友人一起感受当年一起的年轻,是件挺愉快的事,我常这样觉得。
天津,很糟糕的飞机场,像个农贸市场。正月里的风儿格外大,正月里的天格外冷,我一人在这不知道为了什么要来的机场冷冷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有着“卖炭翁”头的同学才姗姗来迟。
出门在外,酒肉难得穿肠过,委曲最好肚中留。
我不知人怎么想事,用脑还是用脚。这同学接我到他父母家,然后就进了里屋,我站在那陌生而零乱的地方,像个傻蛋,手足全无措。好一会,我那女同学伸着懒腰还打着哈欠出来和我“哈锣”。我心想,我这同学对我可真好,真实诚,让我看她伸懒腰。
又过了一会,我们叫上另一中学同学,一起在天津卫的某一小餐铺一起吃了一个来小时的饭。当时吹的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那生意同学的“七八个人,十来条枪”的公司,在给美国做导弹配件。那位同学付的账。饭后,八点刚到,我的同学两口便领我找旅店。挺不容易才找了个两百块睡一夜的店,看着凑合能睡。我说:就这了;他们忙去了,说好次日中午十二点,上他们家吃饭。
哇,我得一个人在旅店等十六个钟。他们还算细心,临别还指给我公共车站。同学走了,我孤零零了,想洗个澡,没热水;想看电视,电视不工作。寒冬正月里,旅店也不给暖气,他奶奶的,真叫一个冷。我只好给美国的太太打电话,请她跟我聊聊,给我点抚慰。我把能找着的四个被子,全盖上,跟远方的太太喃一喃细语,老婆听着我的妙遇,笑得嘎嘎不停。
寒夜虽然漫漫,但唱着“横断山,路难行”,“高原寒,炊断粮”也还走运能睡着。第二天,百无聊赖地等到九点多,我那车斗里装着我回美国的行李的男同学打来电话,告我他九点半来开车带我看看天津,“上他家吃饭”取消了。我在电话里说:请您直接送我上回北京的汽车站。我想这同学定是觉得美国回来的人就是懂事。他送我直接去了汽车站,沿途半个多小时,我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你要碰到这种事,会不会有感慨?会不会“笑春风”?古时的人只是感慨物是人非,今日的我们常常感慨物非人非。我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知道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感慨。
我的国家我们的文化(老变的文化)常让人恍然,恍然完有时大悟;悟完,常常却却又大恍。觉着“凄凄惨惨切切”。很多事我们都不容易想明白,更不容易数清楚。我想知道我太太遇的那位大婶和我当年的同窗们,是怎么想的?
“各庄自有各庄的高招”,“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
二00九圣诞,和一位搞了三十多年的哲学的朋友在家里神聊。聊起许多我们古老国家的哲学,孔子孟子老子庄子韩非子。怎么想起了《渴望》的主题曲?我们聊起黑格尔的话:中国没有哲学。聊起罗素的话:哲学是神学和科学之间的一种学问。中国没有神学。有科学吗?百灵鸟在不蓝的天飞过不飞过?
我知道我们很多人有感慨。感慨就是哲学,说不太清。
二0一零,就盼风过雨过天晴。
2009,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