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爱情》72 离家出走（4）

太老套了，梦醒想都没想到过这么老套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真讽刺，当年孙明峰下决心跟老婆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做爸爸了；如今她下决心离开张允鑫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做妈妈了。

他们俩可以结拜成兄妹，患难兄妹。

不同的是，孙明峰的孩子在他老婆的肚子里，生与不生，似乎由不得他作主，而她的孩子在她自己的肚子里，她有百分之百的处置权。

这样心思转了转，她停止哭泣，坐起来对张允鑫说：“你回去吧。你不要让我无家可归，在公园里坐到天黑。”

张允鑫恐慌地说：“梦醒，你要干什么？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梦醒说：“你这已经构成骚扰，我可以先报警，再向法庭申请禁止令。”

这是最让张允鑫头大的地方。梦醒虽然没有出去打工，可是她脑子里对美国法律的知识甚至比他还多，她知道怎样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很多留学生的老婆一下飞机就在中餐馆打工，懵懵懂懂做了一年两年，还对本地的习俗和法律等各种常识知之甚少。

张允鑫在此情形下只有再一次放低身段，抱住梦醒哀求：“老婆，是我不对，跟我回家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日子。”

梦醒冷笑：“我给过你无数机会，你都没有珍惜。”

张允鑫说：“对不起老婆，我错了，你原谅我，跟我回家吧。”

梦醒感到肚子里火烧火燎地饿，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你不要跟着我，我真的要报警了！张允鑫，我从来没有赖着你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我不会去打工，我不会去赚钱，我白吃饭不干活，我拖累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趁现在这个机会甩掉这个没用的老婆，找个有用的？我们离婚，你可以去找个有奖学金的 F1 ，也可以找个吃苦耐劳能打工的 F2 ，随便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张允鑫跟在后面，可怜巴巴地问：“梦醒，你不要这样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现在我们都有孩子了——”

梦醒站住，冲他大叫：“你闭嘴！我一个人被你毁就够了，我不会让这个孩子也做你的牺牲品！”

说着她眼泪又流下来，转头再往外走。

张允鑫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捉住梦醒的手问：“不是想做掉这个孩子吧？梦醒，你别傻，在美国堕胎没有那么容易——”

梦醒甩开他的手说：“我回国！你不是说我靠着你来美国，你要跟我收费用吗？那么我现在统统都还给你，你可以黑掉我的身份，让我再也回不来！”

张允鑫连忙说：“我那都是胡说八道。梦醒，我们是夫妻，我不把你办过来还能把谁办过来？”

走出公园，走到十字路口，梦醒在卖热狗的摊前停住，要了一只热狗，张允鑫连忙也要了一只，一起付了钱。

一只热狗下肚，梦醒感觉好一些，只是觉得非常疲劳，只得对张允鑫说：“我很累，我要休息，拜托你不要老跟着我——”

张允鑫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我送你回去好了。梦醒，我保证不纠缠你，我把你送到就离开。我可以找家旅馆随便住一个晚上，明天再接你回家。”

张允鑫把梦醒送到公寓大门口，梦醒让他走开，他说要送她到家门，梦醒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胡搅蛮缠，只得随他跟着上楼。

进了房间，梦醒拿着杯子进厨房接水喝，刚进去就恶心得翻江倒海，捂着嘴往卫生间跑。

张允鑫唰地跟进去，在旁边看着她漱口，喘息，把她扶回沙发，自己拿了杯子给她接水，送到嘴边。

梦醒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张允鑫坐在她身边，抱住她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独立生活？”

梦醒冷笑：“好歹我只需要伺候自己，不必去伺候你。”

张允鑫说：“老婆，跟我回家，我来照顾你。”

梦醒说：“我回国。”

张允鑫哀求：“梦醒，难道你真的要我给你跪下吗？”

梦醒不说话，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同住的两户人家都没回来，张允鑫到厨房里给梦醒下面，放了很多材料，做得异常可口，营养丰富。

陪梦醒吃完面，张允鑫试着拨梦醒妈妈家的电话，居然给他拨通。梦醒妈妈刚刚起床，张允鑫向丈母娘赔礼道歉，说不该不顾梦醒的感受乱说话，不仅很对不起老婆，还辜负了岳父母的期望。但是他现在知错了，希望梦醒能够原谅他，跟他回家，就算不看在他的份上，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梦醒妈妈一下子醒过来，懵了。

“你让梦梦听电话。”梦醒妈妈反应过来，命令道。

梦醒接过电话，承认自己怀孕之后，没说两句，对着话筒放声大哭，仿佛千古沉冤一朝得雪。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人啊，我一个人跑出去，人生地不熟，没有车，天都黑了，人家在家里优哉游哉地看电视，还让我滚，滚了就不要再回去。我现在滚了，他为什么还要我回去？！是不是人啊，简直猪狗不如！”

梦醒妈妈在那边听着女儿的越洋哭诉，眼圈也红了，干着急使不上劲，只得说：“你把电话给允鑫。”

梦醒又把话筒转给张允鑫。梦醒妈妈劈头就说：“允鑫，你怎么回事？当初梦梦不肯去美国，你在信里电话里怎么说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没指望她大富大贵，就希望她能找个好丈夫，对她好一点，夫妻和和美美白头到老。她放弃国内那么好的工作跟你到美国吃苦，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当初你妈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年纪不小了，马上要三十的人，书也读到博士，怎么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你到底怎么想？不想过你们早点离婚，趁着大家都年轻，谁也别耽误谁。梦梦回来，我们再找一份工作也不难，我们不指望她发财，有碗饭吃，有个爱她的老公就足够了。你要想好好过，就别整天找碴吵架。你看看你们结婚这些年，结了几年就吵了几年，有意思吗？你们这样吵下去，还是早点分开好。”

张允鑫急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妈，我知道错了，我已经跟梦醒认错了，求你也劝劝她，让她跟我回去吧。我功课压力大，脾气有点控制不住，不是真的那样想。梦醒是个好老婆，我们家里人，从我爸爸妈妈到我妹妹都很喜欢她。我以后再也不发脾气不骂人了，我要跟梦醒好好过下去。妈，求你跟梦醒说说，我真的再也不犯了。”说着说着，张允鑫眼圈红了。

梦醒妈妈听张允鑫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可怜，心也有些软。这时梦醒爸爸在旁边问：“怎么回事？梦梦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是说她要去念书嘛，又怎么啦？”

梦醒妈妈长叹一声，低声对丈夫说：“梦梦怀孕了，你说怎么办？”

梦醒爸爸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条命——”

志醒从卫生间出来，听他们这么议论，倒是很有人文情怀，慈悲心肠，说：“什么怎么办？让我姐回来生出来！这孩子是我们苏家的，难道还养不起？！”

梦醒妈妈白了儿子一眼，说：“胡说八道！单亲妈妈是那么好当的？！你姐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回来打掉，要么就回去跟你姐夫和好，把孩子生下来。”

张允鑫在那边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议论，急了，赶紧保证会照顾好梦醒，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自己以前做的错事混蛋事以后绝不再犯。他还说自从梦醒走后，他连续几天没睡好觉，丢下手头的功课和实验出来找梦醒，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居然掉下来。

梦醒本来靠在沙发扶手上眼望窗外，此时听到张允鑫声音有变，转头看他居然流了泪，心又软了。

这个时候张允鑫又把话筒递给梦醒，梦醒起身接过去，只听妈妈问：“梦梦，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你还是给他一次机会，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如果你不想生，那就回来，回来我们再说。”

张允鑫在旁边听到，连忙从身后抱住梦醒，把头蹭在她的肩膀上，央求：“梦醒，跟我回去吧，让我来照顾你。那是一条小生命，你怎么忍心——”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梦醒的头发里。

梦醒妈妈叹口气说：“要不你再想想清楚。”

放下电话，梦醒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张允鑫紧紧抱着她，千哀求万哀求，赌咒发誓说以后一定要好好爱老婆，绝不再给她受半点委屈。梦醒的声音很空洞，问他：“我这么跟你回去，连厨房都下不了，饭都不能做了，不是比以前还没用？”

张允鑫说：“我来做，我来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你是怀孕，非常时期，很辛苦，所有的家务我来做好了。”

梦醒说：“你辛苦，你学业重——”

张允鑫连忙说：“我再辛苦也没你怀胎十月辛苦。”

梦醒长叹一声，再一次向命运低头，隔了一天，处理好手头的事务，跟张允鑫飞回家。

张允鑫临走的时候对周子春和程露谢了又谢，留下一笔钱作为房钱以及梦醒的开销和长途电话费，把两个人搞得莫名其妙——这么好的老公，这个苏梦醒干什么还要离家出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