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暂别四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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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通故事(34)找上门
在CST公司大门前(1984年,美国)
大学城很漂亮,但热带雨林里的那种湿热,让人有点受不了。我感到背部隐隐作痛,晚上睡不好觉。开始,我以为是床垫不好。那时候,我们的床具都是从垃圾场拖回来的。每到假期结束,毕业的学生把他们带不走的家具扔在外面,新来的学生就从里面挑挑拣拣。我到得晚,只捡到一个弹簧支楞着的单人床垫,每天晚上硌得难受。室友老孔有一个质量不错的床垫,他见我睡不好觉实在痛苦,友好地提议我们换铺睡。开始感觉好一点,但不久以后,依然是背疼。
这其实是心脏有问题的早期症状,但那时候不懂。我当时的饮食习惯非常不健康,为了方便,也因为便宜,只吃几种:米饭、鸡腿、西瓜、冰淇淋。尤其是冰淇淋,草莓的、香草的、巧克力的,买了三大罐,放在冰箱里,一碗一碗地吃,真过瘾,也真糟糕。眼角出现了可怕的黄斑,这是高脂血的典型症状。更可怕的是我的无知,不懂,还责怪床垫、甚至怪罪佛州的气候。
终于有机会暂时离开佛州的湿热了。10 月初,赵鉴芳教授邀请我到他的公司去访问一周。CST 公司在纽约长岛,G 城到那里没有直达的航班。虽说这次旅费赵教授主动作了承诺,但我还是想要尽量省钱。从G 城往东北70 英里,有一个城市叫Jacksonville,从那里有到Newark 的便宜航班。从G 城到Jacksonville,
有机场接送服务(Airport Shuttle Service),收费10 美元,而从那里到Newark的“红眼航班”(一种过了午夜后起飞的航班),单程是57 美元,合计67 美元。我从纽约来G 城的机票,领馆安排的,花了200 多美元。现在的花费不到三分之一,绝好的性能价格比。哈,小时候没在上海白呆,也学到了一点点上海人的精明。那时候我刚到美国一个月,所有这些安排,既让人侧目而视,也让人刮目相看。
提供便宜服务的航空公司叫“People’s Express”,像上公共汽车那样,在登机口排队交钱上机(只收现金),上机后自己找座位,坐满为止。托付行李一件5美元,机上的任何服务都要另收钱。这样,才能保障机票最便宜。不仅服务方式新颖,公司组成方式也特别:飞机是租来的,没有老板,所有的员工,从驾驶到乘务员,都是股东。美国人的创新能力,真是层出不穷。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公司后来不见了。在美国航空界,也许只是昙花一现,但就是这“一现”,让我经历了,也留给我许多难忘的思考。
到达Newark 机场,是凌晨2 点。离第一班地铁,还有四个小时。我坐在一家通宵服务的饮食店里,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美国人的咖啡淡得像法国人的涮杯水。但是,法国人的浓咖啡要4 美元,只有一小杯,旁边只放两小块方糖;美国人的淡咖啡只要1 美元,可以喝无数杯,糖随便加。从这件小事,也可以看出新大陆和老欧洲的区别。也难怪,法国人从心眼里瞧不起美国人。
我坐在那里,一连四小时,不停地喝咖啡。喝得我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想到咖啡,胃里就直泛酸水。在这四个钟头里,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地、仔细地研究一下纽约的地铁线路。从Newark 机场,有地铁通曼哈顿34 街的Penn Station。CST 公司在长岛的Farmingdale,从34 街到那里,没有直通车,中间要在Jamaica 转车。我把中间要经过多少站,都弄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年轻,不光读书可以过目不忘,看地图也可以过目不忘。东方刚刚露白,当我踏上第一班地铁去34 街Penn Station 的时候,已经胸有成竹了。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一丝差错,整个行程顺利得让我觉得有点乏味。哈,从审美角度看,这就是谋定而动的缺点。当我按图索骥,拖着行李,站在CST 公司大门口按铃的时候,把公司所有的人都雷倒了。
赵总裁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说,你们大陆人到了机场,只会做,也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开车去机场接。像你这样,不需要接,不叫出租车,乘公共交通自己找上门的,绝无仅有。
显然,对这位绝无仅有的年轻人,赵教授愿意提供任何方式的合作。
还能静下心来读书吗?好像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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