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这天傍晚,萧高志早早结束了工作,来接小朋下班,正是高峰时刻,地铁上人挨着人,萧高志把小朋圈在臂弯里,厚实的肩背把人潮的涌动干干净净地阻挡在身后。
贺小朋微笑地享受着萧高志的殷勤,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投降了,为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固执和善良。她抬头看着大高平淡无奇的脸,过了一会儿,突然嘿嘿笑了。
“笑什么?”大高不满地说。
“地铁里面不够亮,我搞不清你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大高瞪了贺小朋一会儿,才皱眉道:“我知道我眼睛小。”
紧挨在大高身后的一个女孩子扑嗤笑了,大高佯怒着扭过头去,女孩子抬头看见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幸好车到站了,大高护着小朋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道:“借光借光,我现在可是没睁眼睛,看不清楚。”
挤下车门,两个人听着年轻女孩儿在背后没有忍住的清脆笑声,不由相视莞尔。
“无帆,姥爷呢?” 打开门,小朋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无帆,奇怪地问。
“姥爷在找东西呢。”无帆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找什么?”
“不知道,姥爷找了一天。昨天也找了,前天也找了。”无帆在沙发上乖乖地说。
小朋放下提包,好奇地走进卧室,父亲果然正低着头,在纸箱子里翻来翻去。每件衣服都要抖开来看。
“爸,你找什么?”
“没找啥,没——帮你收拾收拾东西。”贺常荣连忙直起身。
父亲的头发很短,还保留着明显的监狱里的特有发型,因为磨难而拥有的谦卑,使原本温暖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慈祥。
贺小朋看看房间里乱其八糟的东西,笑问:“到底什么东西没了,我帮你找。”
“没什么没什么。”贺常荣摆手。
贺小朋困惑地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小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一个蓝色的瓷瓶子!”老人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贺小朋的身子一震,停在了门口,半天,她慢慢回过头来。
“你找它干什么?”贺小朋说。
“那,那个瓶子,很贵的,我怕,怕你随便卖了。”贺常荣又慌张补充:“我是说,我来帮你卖,不要被人骗了。”
贺小朋看着父亲。
那浑浊的慈祥依然温暖。
“瓶子是谁的?”贺小朋问。
“是我们,我们家祖传的。”贺常荣说。
“可文克扬说是他的。”贺小朋简洁地说。。
“什么?”贺常荣脸色变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你?”
“不是因为——我揭发了程好南么?”贺常荣嗫喏地说。
“他说,他看到你拿走了瓶子。”贺小朋盯着父亲的眼睛,她已经真的有点不确定了
混浊的目光凝滞在房间一角,半低着花白的头颅,贺常荣似乎突然陷入了沉思和迷惘,嘴里低低地,不自觉地嘟囔着:
“不可能,——他不可能记得的,他那么小,那天——天那么黑。”
贺小朋的心平静下来,眼框却渐渐红了。
“爸,您别再找了,我已经还给他了。”
贺小朋没有再看爸爸的反应,默然转过身去。
就在那一瞬间,贺小朋彻底地原谅了文克扬。
春天渐渐来到了这个北方的城市,玉兰花沿着大街开放,凋零了之后,变成张爱玲笔下肮脏的手帕,但是迎春和碧桃,却固执地,始终如一的保持了轻快的明黄粉紫。
视线中多了许多颜色,呼吸里,有了温暖和潮湿。无帆已经忘记了因为不能滑冰而带来的痛苦,开始高高兴兴地沉浸在跟文叔叔去植物园的畅想中。
得知小朋要去上海为一个公司教学片拍两天工厂外景,文克杨急急忙忙让秘书取消了去参加经纬达拉斯技术研发中心成立仪式的机票。
“我没什么事儿,不坐班又不罚钱。”文克杨在电话上拍着胸脯保证:“你还不相信我能力,你看我这阵子把小帆喂得多好啊!再说了,你把他放家里,大高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照顾——”
文克杨电话上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来,小帆的外公已经回来了。
贺小朋不在家,贺常荣,才是他儿子贺无帆顺理成章的监护人。
贺小朋心思玲珑,立时意会到文克杨的黯然,想起来因为自己还掉了那青花釉里红天球而闷闷不乐了两天的父亲,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生活,过成了这样一团乱麻,想解开,翻来覆去,都找不到线头。
“你明天早晨来接他吧,我上午的飞机。”小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