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贺小朋拿出手机。
“你再不停下,我要报警了!”
——
“喂。”听到萧高志的声音,贺小朋心中立刻有了安全的感觉。
文克扬斜眼看看那个粉红色的小手机,打开了车窗,呼啸的风声顿时掩盖了萧高志的声音。
“幼稚。”贺小朋皱眉,按键调大手机音量。
文克扬突然伸手,一把抓过了手机。
“你疯啦!!!”贺小朋扑过去,文克扬扬手,小巧的手机划过一道弧线飞出了窗外。
贺小朋转头去看,手机弹跳着落在快车道上,一辆违规的大货车顷刻间捻过了小小的粉红色的影子。贺小朋心中一疼,咬唇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黝黑树丛,眼睛里已经气得泪光闪烁,回身就用手去开车门,文克杨吓了一跳,一手抓着小朋胳膊,一边道:“好,好,小朋,我靠边。”
沉默中,车子拐上一条崎岖的小路,掠过几排茂密的大树,摇晃着拐上了路边一片安静的空地,月光下,远处是一片麦地,更远处,是个黑魆魆的小村庄。
“不过是想喝杯咖啡,商量一下你结婚的事情。”文克扬坐在方向盘后面,看着面前在月色下起伏的麦浪,闷声道。
贺小朋想起那粉身碎骨的手机,皱眉道:“克扬,你能不能变聪明一点,为什么老是用这种方法?!从头到尾,你——”
文克扬看着贺小朋,绝望地说:“小朋,不要对我这么戒备好不好,这次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你好好说句话,问问无帆的情况——”
贺小朋慢慢坐起来,保住双膝,把头埋在了怀里。
“我真的曾经想过,不管用什么手段,用抢的,用藏的,用绳子绑,用刀子威胁,我都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贺小朋身子有点僵直。文克扬看着乌兰的天空,继续喃喃道:
“我也知道,那样只会把你推得更远。我希望能做得更好,如果需要,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我们的爱情。可是,我就象一个身材高大却笨手笨脚的孩子,每一次都把力气使错了地方,每一次都把事情搞得更糟。我曾经成功地忽视了这段爱情,却在看见你的一瞬间让它重新喷涌而出,甚至象个傻瓜一样开始在晚上跟踪你,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讨厌小孩子,可是我居然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孩子,他那么小,可怜巴巴,小狗一样,就如同我的影子,看见他,我就看见了曾经那么孤独的自己。”
贺小朋抬起眼睛,分辨着黑暗中文克扬挺拔的轮廓,哽咽道:
“克扬,不要再说了。我曾经爱过你,我并不否认,是的,我现在依然爱你,我爱着你的一切,甚至爱你的无聊,自私和幼稚。很多初恋都刻骨铭心,我的尤其是,不仅那伤害,也包括那爱情。——我可以原谅你,我可以不再恨你,事实上,我已经原谅了你,但是,想让我相敬如宾地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做不到,也不可能。”
“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怎么改?你教我,你可以教我啊。”文克扬的眼睛不再锐利,充满了渴望,像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纠缠不休地等待着大人的管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贺小朋摇着头,乱发散落在脸上。
“为什么我可以接受贺常荣那个杀人犯,我可以面不改色,我可以假装忘掉我父母横尸面前的往事,而你却不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忘记我的过错!!!”文克扬渐渐愤怒起来。
“那你也给我20年的时间,不,30年!”贺小朋尖叫着扭过脸来。
文克扬的脸在瞬间变得铁青。
小朋稍稍平复片刻,难过地说:
“你我之间,再深刻,我也能放得下。而大高,或许没有你的锋利尖锐,但是他给与我的温情,已经足够我们幸福地度过一生。”贺小朋转过脸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了我,是他给了野孩子贺无帆仅有的温暖,他可以使我渐渐忘掉过去,他可以给我一个小小的房子遮风挡雨,现在的我已经明白,比起浮华,比起刻骨的爱情,这种小小的善良和真诚有多么可贵。我们在一起很快乐,而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快乐了,所以,我会格外珍惜。”
“后天,我就要嫁给大高了。”贺小朋说:“克扬,我已经想好了,要么你走,要么我们离开这座城市,我爱不爱你,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希望,能够永远地忘掉你。”
文克扬慢慢倾过身,看着对方蓄满了泪水的双眼,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贺小朋。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然而文克扬已经再也无法感到对方那女性的温柔了。
“克扬,请原谅我的自私。”
说罢,贺小朋缓缓侧过脸,亲吻了文克扬的嘴唇。
文克扬曾经如此渴望这个亲吻,此刻,小朋那柔软的唇深刻地,忘我地覆盖住了自己,然而,他却感到了彻骨的冰冷,他机械地回应贺小朋,他机械地加重力度,他机械地把贺小朋深深地按进自己的怀里,只因为他想记住这一刻,他害怕,难道他真的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冰冷的吻了吗?
27、
婚礼
楼门口传来了欢呼声,彩色的纸屑和喷射的彩条倏得飞扬起来,新娘出来了
贺小朋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站在简陋的楼门前。
婚纱非常简单,也非常漂亮,大高坚持要买,几乎花掉了最近半年挣的所有工资。精致的蕾丝花边垂在面颊一侧,贺小朋的皮肤在细致的白纱后宛如温柔的瓷器,修长的身材散发了新娘们梦寐以求的魅力,一切都是如此飘逸,柔软,轻盈,乃至幸福。
严贝特意从美国赶回来参加婚礼,此刻正斜眼看着萧高志,一边鬼鬼祟祟地跟贺小朋咬耳朵。贺小朋身边簇拥着几个同事,她一边微微笑着侧过面颊,羞涩地听着严贝的教唆,一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下台阶。萧高志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用手遮挡着车楣,扶着小朋小心坐进轿车,弯腰把新娘透明的纱裙往里整理了一下。
贺小朋的心情有些复杂,兴奋,难过,踏实,不安,甜蜜,苦涩,每一种都不比另外一个所占更多,挤挤压压地,填满了整个胸膛,如果不是身旁萧高志宽厚的手掌传来阵阵安慰,她真得想要逃跑了。
贺喜的人群纷纷钻进自己的车子,车队渐渐移动起来,新娘和新郎在第三辆车上,象所有的花车一样,黑色的车头上插着一对小小的偶人。
车队缓缓移动,第一辆车转过花坛,然后是第二辆花车。
就在这时,贺小朋突然脸色一白,她缓缓向前探身,看向车窗外。
花坛边上,站着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文克扬。
他甚至在西服口袋处插了一朵和萧高志一样一样的小小的玫瑰花蕾。
那是贺小朋特意设计,今天早晨才从花店送来,本来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新郎配花。
他微微斜靠在花坛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新人们乘坐的宝马,虽然车窗是摇上的,他依然能够感觉到玻璃后那双眼睛里的震惊。
花车渐渐开过去,贺小朋的眼睛依然在追随着花坛边的身影,看文克扬慢慢得燃起一颗烟,如同一个不小心被车队落下的新郎,孤独地,眼巴巴地看着快乐的人群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