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松竹
不知是否是偶然的巧合, 在我开博准备大唱生命赞歌的同一天,发生了令人震惊的王医生枪杀案。 一时间文学城上各种新闻、评论纷纷扬扬,或指责或同情,见解不一。作为局外人, 我没有资格对王医生评头论足,但因仇恨而杀人一定是他的不对。同时作为一个在美国熬过4年住院医的同行,我多少能体会他内心的一些痛苦挣扎。
我们同属一群被美国医院简称为FMG(Foreign Medical Graduate) 的人, 当初和大家一样到美国留学寻梦,因这里住院医人手缺乏,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接下来几年头悬梁锥刺股的挑灯夜战,通过和美国医学院毕业生同样的三步考试, 再加额外的临床技能测验(怕我们口语不过关)。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递申请,跑面谈,历尽艰险,最后被录取的,也只是幸运的少数。等待着幸运儿的是险象横生的几年住院医生涯。住院医实行淘汰制,干不好可能随时走人(我所在的program就曾开除几个)。外国住院医因不了解美国医院十分复杂的系统操作,一上来会很困难,但一旦几个月适应下来就好多了。 且我们大都比被美国医学生毕业生踏实肯干,慢慢便成了医院里护士医生的最爱。住院医制度很像军队里的编制, 主治医, Senior resident, junior resident,intern,从上到下, 层层管下来,最苦的是intern, 跟旧社会学徒工差不多,什么苦活杂活全是你的,稍有差错,便挨高年级的教训。
我刚进去一个月的时候, 在产房跟的Senior是位美籍韩裔后代, 叫Susan Kim。Susan 外号“冷美人”, 长相清秀, 可为人苛刻, 凶起来六亲不认。记得有一天下午, 科里开Grand Round, 要求所有住院医尽量参加。那天病房全满,有九个孕妇待产,我不巧又赶上感冒发烧(因人手不够, 不敢请假)。 Susan 以命令的口气给我下达了坚守阵地的任务,列出N条要在3个小时以内完成的事情, 然后率大部队到科里开会去了。 我刚刚把医院的东西南北搞清楚, 头又被烧得晕乎乎,做事效率当然不快。我脚没沾地地跑前跑后, 还是没能干完布置的活。 Susan一行开会回来,也到了下午主治医查房的时候, 包括医学生在内共10几人站在Board前,Susan点名要我汇报所有病人情况,我有几件没答好, Susan便当着主治医生的面,开始责备我, 她越喊声音越高,手指都快指到我鼻子上了。 不知怎么,我的眼泪便不争气地“唰唰”地流下来。最令人伤心的是,在场的没有人帮我说话,我一直哭到汇报结束。
几天过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便坐下来写了一份长长的Email给Susan。我解释了自己开会那天的情况, 提出她不应该把我一个刚进去的intern独自留在繁忙的病房,也不应不问原因地怪我不负责任等等。 Susan一直没有给我回email,可后来她对我客气多了。
这段经历我很久难以释怀,因为长这么大,要强的我从来没被人当众这样羞辱过,后来我选择原谅Susan, 想想其实自己确实有错, 工作没做好就应该受批评。Susan毕业去LA的时候,我送给她一个notebook。记得前年去LA开会, Susan知道了, 还盛情邀请我吃了一顿晚饭。
中国有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英文讲要“learn to forgive others”。如果凡事包容,有问题先找自己的原因,许多问题可能就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这世界岂不就太平了许多?王医生的事让我深为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