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人间世》的中心是讨论处世之道，既表述了庄子所主张的处人
与自处的人生态度，也揭示出庄子处世的哲学观点。
全文可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一部分至“可不惧邪”，以下为后
一部分。前一部分假托三个故事：孔子在颜回打算出仕卫国时对他的
谈话，叶公子高将出使齐国时向孔子的求教，颜阖被请去做卫太子师
傅时向蘧伯玉的讨教，以此来说明处世之难，不可不慎。怎样才能应
付艰难的世事呢？《庄子》首先提出要“心斋”，即“虚以待物”。
再则提出要“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第三提出要“正女身”，
并“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归结到一点仍旧是“无己”。第二
部分着力表达“无用”之为有用，用树木不成材却终享天年和支离疏
形体不全却避除了许多灾祸来比喻说明，最后一句“人皆知有用之用
，而莫知无用之用”，便是整个第二部分的结语。前后两部分是互补
的，世事艰难推出了“无用”之用的观点，“无用”之用正是“虚以
待物”的体现。“无用”之用决定了庄子“虚无”的人生态度，但也
充满了辩证法，有用和无用是客观的，但也是相对的，而且在特定环
境里还会出现转化。
原文
颜回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
为焉？”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
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
‘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
瘳乎！”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
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
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
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
，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
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
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
且苟为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
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
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
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
，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
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
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
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
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
，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
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
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
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
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
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
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
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
。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
，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心斋？”曰：“是祭祀之
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
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
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
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
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
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
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
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
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
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
，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
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
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
。’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
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
，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
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
，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
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
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
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
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
：‘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
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
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
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
并生心厉。囗（左“克”右“刂”音ｋｅ４）核太至，
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
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
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
为致命，此其难者？”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
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
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
，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
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
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
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
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
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
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
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
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
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
。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
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
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
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
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
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
，又恶知散木！”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
？”曰：“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
，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喻之，不亦远乎！”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
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
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舐其叶，
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子綦曰“
，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醒三日而不已。子綦曰：“
，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斩之；三围四
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傍者斩之。
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
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
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
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
。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
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
与十束薪。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
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
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
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译文
颜回拜见老师仲尼，请求同意他出远门。孔子说：“到哪里去呢？
”颜回回答：“打算去卫国。”孔子说：“去卫国干什么呢？”
：“我听说卫国的国君，他正年轻，办事专断；轻率地处理政事，
不到自己的过失；轻率地役使百姓使人民大量死亡，
称数，就像大泽中的草芥一样，百姓都失去了可以归往的地方。
老师说：‘治理得好的国家可以离开它。
里，就好像医生门前病人多一样’。
理卫国的办法，卫国也许还可以逐步恢复元气吧！”
孔子说：“嘻！你恐怕去到卫国就会遭到杀害啊！推行大道是不宜
掺杂的，杂乱了就会事绪繁多，事绪繁多就会心生扰乱，
产生忧患，忧患多了也就自身难保，更何况拯救国家。
高尚的至人，总是先使自己日臻成熟方才去扶助他人。
德修养方面还没有什么建树，
“你懂得道德毁败和智慧表露的原因吗？道德的毁败在于追求名声
，智慧的表露在于争辩是非。名声是互相倾轧的原因，
的工具。二者都像是凶器，不可以将它推行于世。
“一个人虽然德行纯厚诚实笃守，可未必能和对方声气相通，一个
人虽然不争名声，可未必能得到广泛的理解。
的言辞述说于暴君面前，这就好比用别人的丑行来显示自己的美德，
样的做法可以说是害人。害人的人一定会被别人所害，
遭到别人的伤害的呀！况且，假如说卫君喜好贤能而讨厌恶人，
哪里还用得着等待你去才有所改变？
进言，
辩。你必将眼花缭乱，而面色将佯作平和，你说话自顾不暇，
迫俯就，内心也就姑且认同卫君的所作所为了。
，用水救水，可以称之为错上加错。有了依顺他的开始，
旨意便会没完没了，假如你未能取信便深深进言，
暴君面前。
“从前，夏桀杀害了敢于直谏的关龙逢，商纣王杀害了力谏的叔叔
比干，
君的百姓，同时也以臣下的地位违逆了他们的国君，
因为他们道德修养高尚而排斥他们、杀害了他们。
果。当年帝尧征伐丛枝和胥敖，夏禹攻打有扈，
人民全都死尽，而国君自身也遭受杀戮，
，贪求别国的土地和人口。这些都是求名求利的结果，
说过吗？名声和实利，就是圣人也不可能超越，何况是你呢？
，你必定有所依凭，你就试着把它告诉我吧！”
颜回说：“我外表端庄内心虚豁，勤奋努力终始如一，这样就可以
了吗？”孔子说：“唉，这怎么可以呢！
而且喜怒无常，人们都不敢有丝毫违背他的地方，
真实感受和不同观点，以此来放纵他的欲望。
来感化都不会有成效，更何况用大德来劝导呢？
改变，表面赞同而内心里也不会对自己的言行作出反省，
怎么能行得通呢？”
颜回说：“如此，那我就内心秉正诚直而外表俯首曲就，内心自有
主见并处处跟古代贤人作比较。内心秉正诚直，
跟自然为同类，可知国君与自己都是上天养育的子女。
言论宣之于外而希望得到人们的赞同，还是希望人们不予赞同呢？
样做，人们就会称之为未失童心，这就叫跟自然为同类。
的人，是跟世人为同类。手拿朝笏躬身下拜，这是做臣子的礼节，
都这样去做，我敢不这样做吗？做一般人臣都做的事，
难了吧，这就叫跟世人为同类。心有成见而上比古代贤人，
同类。他们的言论虽然很有教益，指责世事才是真情实意。
就有，并不是从我才开始的。像这样做，
害，这就叫跟古人为同类。这样做便可以了吗？”孔子说：“唉，
可以呢？太多的事情需要纠正，就是有所效法也会出现不当，
而不通达也没有什么罪责。即使这样，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呢！你好像是太执着于自己内心成见的人哩。”
颜回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冒昧地向老师求教方策。”孔子
说：“斋戒清心，我将告诉你！如果怀着积极用世之心去做，
易的吗？如果这样做也很容易的话，苍天也会认为是不适宜的。”
说：“我颜回家境贫穷，不饮酒浆、不吃荤食已经好几个月了，
，可以说是斋戒了吧？”孔子说：“这是祭祀前的所谓斋戒，
心斋。’颜回说：“我请教什么是‘心斋’。”孔子说：“
杂念，专一心思，不用耳去听而用心去领悟，
无的意境去感应！耳的功用仅只在于聆听，
物交合。凝寂虚无的心境才是虚弱柔顺而能应待宇宙万物的，
才能汇集于凝寂虚无的心境。虚无空明的心境就叫做‘心斋’。”
颜回说：“我不曾禀受过‘心斋’的教诲，所以确实存在一个真实
的颜回；我禀受了‘心斋’的教诲，
。这可以叫做虚无空明的境界吗？”孔子说：“你对‘心斋’
在十分透彻。我再告诉你，
不为名利地位所动，卫君能采纳你阐明你的观点，
说，不去寻找仕途的门径，也不向世人提示索求的标的，
杂念，把自己寄托于无可奈何的境域，那么就差不多合于‘心斋’
求了。一个人不走路容易，走了路不在地上留下痕迹就很难。
驱遣容易伪装，受自然的驱遣便很难作假。
不曾听说过没有翅膀也能飞翔；听说过有智慧才能了解事物，
过没有智慧也可以了解事物。看一看那空旷的环宇，
存精白，而什么也都不复存在，一切吉祥之事都消逝于凝静的境界。
此还不能凝止，这就叫形坐神驰。
心智于外，那么鬼神将会前来归附，何况是人呢！
是禹和舜所把握的要领，也是伏羲、几蘧所遵循始终的道理，
的人呢！”
叶公子高将要出使齐国，他向孔子请教：“楚王派我诸梁出使齐国
，责任重大。齐国接待外来使节，总是表面恭敬而内心怠慢。
姓尚且不易说服，何况是诸侯呢！我心里十分害怕。您常对我说：‘
情无论大小，很少有不通过言语的交往可以获得圆满结果的。
办不成功，那么必定会受到国君惩罚；事情如果办成功了，
忧喜交集酿出病害。事情办成功或者办不成功都不会留下祸患，
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我每天吃的都是粗糙不精美的食物，
的人也就无须解凉散热。
水，恐怕是因为我内心焦躁担忧吧！我还不曾接触到事的真情，
有了忧喜交加所导致的病患；事情假如真办不成，
惩罚。成与不成这两种结果，做臣子的我都不足以承担，
什么可以教导我吧！”
孔子说：“天下有两个足以为戒的大法：一是天命，一是道义。做
儿女的敬爱双亲，这是自然的天性，是无法从内心解释的；
君，这是人为的道义，
，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这就叫做足以为戒的大法。
，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要使父母安适，这是孝心的最高表现；
的人，无论办什么样的事都要让国君放心，这是尽忠的极点。
修养的人，悲哀和欢乐都不容易使他受到影响，知道世事艰难，
何却又能安于处境、顺应自然，这就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
原本就会有不得已的事情，遇事要能把握真情并忘掉自身，
上眷恋人生、厌恶死亡呢！你这样去做就可以了！
“不过我还是把我所听到的道理再告诉你：不凡与邻近国家交往一
定要用诚信使相互之间和顺亲近，
表示相互间的忠诚。国家间交往的语言总得有人相互传递。
君喜怒的言辞，乃是天下最困难的事。
许多过分的夸赞，两国国君愤怒的言辞必定添加了许多过分的憎恶。
凡过度的话语都类似于虚构，虚构的言辞其真实程度也就值得怀疑，
君产生怀疑传达信息的使者就要遭殃。所以古代格言说：‘
言辞，不要传达过分的话语，那么也就差不多可以保全自己了’。
以智巧相互较量的人，开始时平和开朗，后来就常常暗使计谋，
点时则大耍阴谋、倍生诡计。按照礼节饮酒的人，
人情，到后来常常就一片混乱大失礼仪，达到极点时则荒诞淫乐、
无度。无论什么事情恐怕都是这样：开始时相互信任，
；开始时单纯细微，临近结束时便变得纷繁巨大。
“言语犹如风吹的水波，传达言语定会有得有失。风吹波浪容易动
荡，有了得失容易出现危难。所以愤怒发作没有别的什么缘由，
为言辞虚浮而又片面失当。猛兽临死时什么声音都叫得出来，
喘息不定，于是迸发伤人害命的恶念。大凡过分苛责，
念头来应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己却又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谁还能知道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格言说：‘不要随意改变已经下达的命令，
的事，说话过头一定是多余、添加的’。
险，成就一桩好事要经历很长的时间，
行为处世能不审慎吗！至于顺应自然而使心志自在遨游，
无可奈何以养蓄神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有什么必要作意回报！
原原本本地传达国君所给的使命，这样做有什么困难呢！”
颜阖将被请去做卫国太子的师傅，他向卫国贤大夫蘧伯玉求教：“
如今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德行生就凶残嗜杀。
法度与规范，势必危害自己的国家；如果合乎法度和规范，
自身。他的智慧足以了解别人的过失，
。像这样的情况，我将怎么办呢？”
蘧伯玉说：“问得好啊！要警惕，要谨慎，首先要端正你自己！表
面上不如顺从依就以示亲近，内心里不如顺其秉性暗暗疏导。
，这两种态度仍有隐患。亲附他不要关系过密，
外表亲附到关系过密，会招致颠仆毁灭，招致崩溃失败。
显得太露，将被认为是为了名声，也会招致祸害。
子一样，你也姑且跟他一样像个无知无识的孩子；
，那你也就跟他不分界线。他如果跟你无拘无束，
样无拘无束。慢慢地将他思想疏通引入正轨，
的地步。
你不了解那螳螂吗？奋起它的臂膀去阻挡滚动的车轮，不明白自己
的力量全然不能胜任，还自以为才高智盛很有力量。警惕呀，
经常夸耀自己的才智而触犯了他，就危险了！
他从不敢用活物去喂养老虎，
气；他也从不敢用整个的动物去喂养老虎，
发老虎凶残的怒气。知道老虎饥饱的时刻，
老虎与人不同类却向饲养人摇尾乞怜，
的性子，而那些遭到虐杀的人，是因为触犯了老虎的性情。
爱马的人，以精细的竹筐装马粪，用珍贵的蛤壳接马尿。刚巧一只
牛虻叮在马身上，爱马之人出于爱惜随手拍击，
勒口、挣断辔头、弄坏胸络。意在爱马却失其所爱，能够不谨慎吗！
匠人石去齐国，来到曲辕这个地方，看见一棵被世人当作神社的栎
树。这棵栎树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用绳子绕着量一量树干，
有头十丈粗，树梢高临山巅，离地面八十尺处方才分枝，
造十余艘。观赏的人群像赶集似地涌来涌去，
眼，不停步地往前走。他的徒弟站在树旁看了个够，
，说：“自我拿起刀斧跟随先生，从不曾见过这样壮美的树木。
生却不肯看一眼，不住脚地往前走，为什么呢？”匠人石回答说：“
了，不要再说它了！这是一棵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
没，用它做成棺椁定会很快朽烂，用它做成器皿定会很快毁坏，
成屋门定会流脂而不合缝，用它做成屋柱定会被虫蛀蚀。
的树。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它才能有如此寿延。”
匠人石回到家里，梦见社树对他说：“你将用什么东西跟我相提并
论呢？你打算拿可用之木来跟我相比吗？那楂、梨、橘、
，果实成熟就会被打落在地，打落果子以后枝干也就会遭受摧残，
枝干被折断，小的枝丫被拽下来。
了自己的一生，所以常常不能终享天年而半途夭折，
们的打击。各种事物莫不如此。
久很久了，几乎被砍死，这才保全住性命，
处。假如我果真是有用，还能够获得延年益寿这一最大的用处吗？
你和我都是‘物’，你这样看待事物怎么可以呢？
没有用处的人，又怎么会真正懂得没有用处的树木呢！”
匠人石醒来后把梦中的情况告诉给他的弟子。弟子说：“旨意在于
求取无用，那么又做什么社树让世人瞻仰呢？”匠人石说：“闭嘴，
说了！它只不过是在寄托罢了，
。如果它不做社树的话，它还不遭到砍伐吗？
法与众不同，而用常理来了解它，可不就相去太远了吗！”
南伯子綦在商丘一带游乐，看见长着一棵出奇的大树，上千辆驾着
四马的大车，荫蔽在大树树荫下歇息。子綦说：“这是什么树呢？
一定有特异的材质啊！”仰头观看大树的树枝，
以用来做栋梁；低头观看大树的主干，
用来做棺椁；用舌舔一舔树叶，口舌溃烂受伤；用鼻闻一闻气味，
像喝多了酒，三天三夜还醒不过来。
子綦说：“这果真是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木，以至长到这么高大。
唉，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就像这不成材的树木呢！”
国有个叫荆氏的地方，很适合楸树、柏树、桑树的生长。
把粗，做系猴子的木桩的人便把树木砍去；树干长到三、四围粗，
高贵名声显赫的人家寻求建屋的大梁便把树木砍去；树干长到七、
粗，达官贵人富家商贾寻找整幅的棺木又把树木砍去。
能终享天年，而是半道上被刀斧砍伐而短命。
患。因此古人祈祷神灵消除灾害，总不把白色额头的牛、
以及患有痔漏疾病的人沉入河中去用作祭奠。
认为他们都是很不吉祥的。不过这正是“神人”
祥。
有个名叫支离疏的人，下巴隐藏在肚脐下，双肩高于头顶，后脑下
的发髻指向天空，五官的出口也都向上，
一起。他给人缝衣浆洗，足够?口度日；又替人筛糠簸米，
口人。国君征兵时，支离疏捋袖扬臂在征兵人面前走来走去；
的差役，支离疏因身有残疾而免除劳役；国君向残疾人赈济米粟，
疏还领得三钟粮食十捆柴草。像支离疏那样形体残缺不全的人，
养活自己，终享天年，又何况像形体残缺不全那样的德行呢！
孔子去到楚国，楚国隐士接舆有意来到孔子门前，说“凤鸟啊，凤
鸟啊！你怎么怀有大德却来到这衰败的国家！未来的世界不可期待，
去的时日无法追回。天下得到了治理，圣人便成就了事业；
下混乱，圣人也只得顺应潮流苟全生存。当今这个时代，
刑辱。幸福比羽毛还轻，而不知道怎么取得；祸患比大地还重，
道怎么回避。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在人前宣扬你的德行！
险啊！人为地划出一条道路让人们去遵循！
的行走！曲曲弯弯的道路啊，
山上的树木皆因材质可用而自身招致砍伐，
燃烧照明而自取熔煎。桂树皮芳香可以食用，
可以派上用场，所以遭受刀斧割裂。
无用的更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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