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纵贯中原大地的京广线上,有一个不显眼但相当重要的火车站,它叫“人和车站。”人和车站往东二十里,便是淮河的一条分支,沙河。在沙河岸边, 有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庄, 叫“老王坡。”老王坡十年九涝,种“一葫芦收两瓢。” 那里的人们生活的很苦。
父亲出生在“老王坡”村东头的一间茅草屋里。屋外有一棵百年老槐树。这间草屋的主人就是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是个种菜的。他为人忠厚老实。他从村里的一位张姓财主那里租了两亩菜园地,终日靠种菜卖菜度日谋生。
爷爷有四个兄弟, 他排行老二。“我”奶奶,在父亲两岁时死于难产。爷爷续弦再娶, 与邻村荆庄的一位老处女荆氏结了婚。这位荆氏老处女闺中排行老三,人称荆三妮。经媒人撮合,二十八岁时仍待嫁闺中的她给爷爷作了填房。爷爷和荆三妮婚后育有一男一女。爷爷死于“肝炎,”享年七十二岁。在“老王坡”村东头的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在爷爷的墓前,儿孙们为他立了块墓碑, 碑文是这样的:“喜公,男,河南人氏,生于一八八九年,仙逝于一九六二年。”
“我”父亲是家族儿女当中唯一读过书的。因家境贫寒,“我”的姑姑自幼辍学。作为长子,父亲深感自己不仅肩负着为整个家族传宗接代义务,而且还是家族光宗耀祖的希望所在。父亲没有让家人失望。从私塾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他都是村里,乡里,乃至县里数得着的好学生。十六岁那年,他考取了洛河师范。他的国语老师是中共地下党员。从他那里,父亲接触到了中共地下党组织。父亲在洛河师范的学生生活很艰苦。 每星期一,一大早起来, 他便带上一周的干粮,走上几十里的路,再乘船渡过沙河到洛河,傍晚时分到达沙河南岸的师范学校。夏天,由于天气潮湿,干粮上张满了白茸茸的霉菌。他用手刮去干粮上的菌苔,打来一壶开水,把发霉的干粮用水泡一下,再往里面撒上些盐, 便是他的三餐。冬天,带去的干粮被冻得硬梆梆的,连热水都泡不开。苦日子使他向往新社会,向往新生活。他对共产党推翻旧社会,建设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新中国的理念非常拥护。在国语老师的介绍和推荐下,师范学校还没有毕业, 他便和几位要好的同学一起,沿着京广线,由南向北,步行数十里,从洛河来到了许昌,参加了中原野战军,李先念的队伍。那一年,他刚满十九岁。他参加过解放战争后期逐鹿中原的几次战役。在渡江战役之前,他已成为人民解放军长江支队的一位班长。他所在的部队休整后参加了渡江作战,而他本人却没能参加渡江战役。组织上考虑到他是独子,把他留在了中南分局,并派他到巩县的中原野战军总部受训。半年后,他被派往颖川,参与地方人民政府的反匪反霸,土地改革。
那一年,父亲刚满二十岁,他骑著一头毛驴从许昌来到了颖川县城。他身高一米七四,身着石榴皮重新染过的浅黄色的军服,腰间束着一条军用皮带,插着一只二十响大肚盒子炮。 他人看上去很瘦。削瘦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对父亲而言,这是终难忘的一天。从此,他的命运便与这座古城的连在了一起。
作为农民的后代,“我”的父亲和他的父辈们有许多相似之处。他胸襟坦荡,为人正直。他性情豁达,待人宽厚。然而,象我爷爷喜公那样,他的脾气属于“麦秸火”的那一型, 一点就着。 在“我”出生前,发生过许多现在看来很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 这些小事却孕育着与后来一些事情相关联的东西。假如当年小端姑没有因为照看妹妹梅兰而放弃随军南下武汉,她也就不会留在颖川县城。她也就不会认识我的父亲,同样,假如当年父亲参加了渡江战役,随军南下的话,也就不会去颖川县城工作而和我的母亲邂遇,而他们的命运则肯定与现在不同,他们的生活和家庭必然会是另外一种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