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肇事者到庭(2)

温柔的海是美丽的,汹涌的海充满了挑战。生命的历程如同沧海,个体的生命是汇聚成大海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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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偵探是出生于美國的華裔,他說已經給肇事車主打了電話,原先的電話號碼已經不通。他也嘗試按照地址登門拜訪,卻沒人應門。我就提出,員警是否可以給車主留言,讓他到警察局來說明情況。偵探卻說,他已和目擊證人通了電話,證人說她看見一輛道極牌的小卡車倒車時撞了我的車,可是當偵探進一步問她有沒有看清楚駕駛人的真實面貌時,目擊證人璐西說她看到駕車的是一個男性,但無法確定那人的面貌。偵探說,如果證人不能證明駕車人的面貌,我們就無法證明那天肇事的一定是該車的車主。

        坦率地說,偵探的話使我感覺如同面對一種奇怪的邏輯怪圈。我來自中國大陸,在我的故鄉對法制的理解與美國有許多截然的不同。在中國大陸實行的法制預先認定嫌疑人就有罪過。可是在美國對於嫌疑人卻有完全不同的態度,在法庭拿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嫌疑人的過錯之前,嫌疑人仍然是清白的。這些差別我曆有所聞,當初只是覺得兩地的法律體系各有強調,也各有明顯的缺失。中國大陸的法制容易產生冤案,美國的法制卻保護了壞人,使受害人難以伸張正義。從來沒有想到就是在我遭遇的這樣一件簡單的案子面前,警局的偵探也會束手無策。我當即表示,證人無法確定駕車人的面貌,但是車主有義務解釋清楚,在該車肇事的那段時間,那輛小卡車是由誰駕駛的,偵探答應繼續償試。

        那段日子我正忙於我的畢業作品:一部關於東西文化對話的紀錄片的後期製作,每天都花大量的時間在剪接室裏,生活中的這一突發事件卻恰恰體現了活生生的兩種文化認知的差別。為了不讓生活中的突發事件攪擾我完成畢業作品,我從一開始就叮囑自己要沉住氣,保持好心情。我知道美國員警見得多了,不把我的案子當回事,我便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把死馬當活馬醫,循序漸進,不達目的絕不甘休。每天照常去剪接室做我的紀錄片,等幹完了活再轉道去警察局催問案情進展。我知道他們的答復大都使我失望,可是我權當幹完活後的休閒,兩天去一次,兩周去五回,日子久了,那名偵探與我熟如朋友,終於他和我說了實話:這個案子也只能到此為止,員警沒法到他家裏抓他出來讓他承認作案,你還是專心忙你的紀錄片,那是大事,等你的片子展映我一定去捧場。

       偵探的話讓我哭笑不得。我就說,你也是中國人,我也是中國人,為什麼你我的認知有這麼大的差別。我不能活生生的看著罪犯從我面前逃走,你幫不了我,我只能自己幫自己。你想和我做朋友,我的片子完成了還會請你參加首映式。

        後來聽朋友說,美國的小額法庭專門處理這些糾紛,不用律師,原告與被告直接面對法官。我就到該法庭遞了告訴狀。

        一個星期後,果不出所料,這位隱士打電話給我,希望和我解決問題。我當即對他說,你終於出來了,你怎麼早不出來,非得等我把你告上法庭?他說了諸多理由,我聽了都沒興趣。唯有一條我聽進去了,他說他也是該校的學生,經濟拮据,可不可以不上法庭,如果法庭判決下來,他的駕駛執照會被吊銷,以後沒法工作,他希望我們自己解決。我動了不該有的側隱之心,我也不想把他搞得太慘,我說可以,你把我修車的錢付給我。他答應一定付錢,可是希望我先把案子撤了,我回絕了他的要求。無奈之下,他答應開庭以前把錢籌齊了給我。我們約好在法庭門口見。

         開庭的那天我早早來到法庭,等著見這個員警拿他沒辦法的肇事者。他終於現身,是一個留著長髮的潦倒白人男子,才三十七八歲,卻已滿臉橫肉。我問他想自己解決還是上法庭?他突然又改口讓法官判決。也許他見我是一個外國學生,在法庭的抗辯中在語言上沒有優勢,也許他先是和我虛晃一槍,企望在我沒有任何準備時,突然上法庭戰勝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告訴他,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你都必敗無疑。

        我和被告一左一右站在一位女法官面前,舉起右臂宣誓只說真話。放下手臂我把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遞交了員警報告和目擊者的字條。放下手臂被告開始說謊,聲稱事情發生時他去了外州,是我故意栽髒陷害他。於是我充滿鄙視地質問他,如果是被栽髒為什麼早點不出來澄清事實真相,一直要等到了法庭傳票才找我求情?如果你對自己的清白這麼有自信,還和我說什麼怕被吊銷駕照?對我的質問他支吾其辭,法官讓我和對方不必再爭,收去雙方的證物,讓回家等判決結果。一周後我收到了勝訴的判決,被告則在敗訴後很快寄來了付款支票。後來他還被車管局吊銷了駕照。車管局在作出決定前又讓我和他當面對證,對證前他還想上前和我攀談,我藐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我從心底裏自豪,我用我在美國學習的英語,把一個喪失社會道德準則的敗類送上了法庭,我用我所具有的東方的義正辭嚴擊倒了西方的厚顏無恥。

        再見到那名警局的偵探是在我畢業作品的首映式上,我告訴他,我已經把那位元不接電話,不開門的隱士送上了法庭,並且贏得了判決,得到了賠償。除了恭賀我,他坦承欽佩我的執著。我說,在這塊土地上,中國人本來就不容易,或許我們的執著比別人多一點,這是我們祖先留下的財富。我還說,除了祖先留下的執著,我還有一個好心境,沒有這個好心境,我走不出逆境,更完成不了我的畢業作品。

         逆境是你頭上的一塊烏雲,如果你走不出去,它就是你的整個世界。只要你朝著認准的方向堅持走下去,終會走出陰影,前面就是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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