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阳光,未到傍晚,天已暗下来。雨点不急不缓地敲着玻璃;隔了窗子,可以清晰地听到呼呼的风声夹带着雨穿过刚刚青绿的树;虽已等得不耐烦,毕竟盼到了温暖的春:从学校回来,一路金黄的迎春热烈地扑进视线;白色的水仙也在各家门前开得端庄优雅;走在路上,风放肆地掀起外衣,但分明再不象前些日子那样凶恶;暖暖的风却好象温温柔柔地把心吹起了。
打开房门,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周末的街上热热闹闹,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却象我离开时那样各职其位,安安静静。偶而出外旅行,或是在学校忙碌了一整天,再回到这里,看到熟悉的一切物什:散漫在桌上的书,水杯,堆在床角的杂志,茶几上的照片,靠在墙角的雨伞,总会感到踏实和温暖。这一个人的家虽多有孤单,终是属于自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我有充分的自由支配生活与时间与情感,象今日,心情远不似外面的天气那样阴沉,许是满地零落的粉红淡白的花瓣,许是已变柔和的风,许是刚刚萌发的绿色,许是就要结束的课程,逗引了心中的情感,象涨潮,一层层推向岸边,一点点填满心的空间,填满了属于自己的家。这是孤独的时刻,又是敏锐感受的时刻,什么也不做,却感到生命在流动。
按下键,房间里又飘起乐声;孤单而忧郁的吉它再一次弹出一首首校园歌曲,叙说着属于大学生的欢乐,友谊,感伤,和纯真的爱情。虽已离开校园很久了,但谁又能忘记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简单,糊涂,也快乐也忧愁的生活?谁又能不记得自己那一颗敏感热烈的年少的心为了谁而“消得人憔悴”?
拥有的日子里全不在意,忽然有一天回头望望,校园的门早已紧紧关上,年少的日子连同年少的情感也都琐进了校园,已是梦般遥远。尤其这样漂洋过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求生存,还有几份情感经得起日复一日琐碎生活的磨损和挤压?有多少心已变得麻木无觉?
“远远地离开你,离开喧嚣的人群,我请你作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这是我最喜欢的两句歌词。忧郁,孤独,而悲伤的音乐每每能穿透了情感,让我心动得流泪,饱满的情这时浸漫了全身,真切得如风轻抚波纹,如雨滴滑下花瓣。
从青春开始,就感受着,思考着,也修改着对爱的定义,这么多年磕磕绊绊,认真琢磨却只懂得什么不是爱,也才发现好象又回到了起点,到底珍惜着一个简简单单的情字。
也许那流浪歌手很幼稚,但我如何能轻谩他心中一尘不染,真实丰厚的浪漫情爱?很多时候,你只听说女朋友,男朋友,丈夫,妻子这样的字眼儿,却有多少人思念心中的情人?
活到现在,只有一次毫不吝惜地说出“我爱你”。那一年十九岁。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楞头大男孩儿,但在我当时的眼中,他却成了一团耀眼的星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敲响了我的房门,随意地歪戴着帽子,脸上一副自在无羁的神情,浑身透着咄咄逼人的锐气,眼睛毫不躲闪地看着我。从未靠近过男孩子的我那里经得住这样毫无顾忌射过来的目光和锋芒毕露的聪明劲儿,一下子就糊里糊涂又无比兴奋地掉进去了。那天玩得很晚,他送我们回宿舍,一路谈笑风生,嘲笑别人,也轻松地自嘲。我沉默地走在他身后,竟然也不敢看他,直望那一段路长些,再长些,哪怕走一夜。那一个夏夜好象有点儿雾,在我记忆里是最美丽温柔的夜晚。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废寝忘食地写了一封十几页的长信,却至今也不肯承认那是一封情书。幸亏当时还没有开学,我提早回学校训练艺体,晚上有得是时间。在信里,我才敢大胆地称他如一团生命的火,热烈,难耐,说自己平生第一次让感情涂满狂奔的欲望,渴望他整个的生命;不明白为什么爱恋他,我只是知道自己头一次愿意付出深藏心底的青春之爱的热烈。那满篇飞舞的爱字却吓跑了他。他对我说还是做一般朋友。我的自尊大受伤害:什么一般朋友,我们压根儿还没做过特殊朋友。我要回了信,从此也不再搭理他。我不了解他其实还是一个不懂爱的男孩儿,我的冷傲激起了他的好奇与征服欲,这麽容易“上钩”却又扫了他的兴。
虽然决意不跟他再讲一句话,内心的感情却不能说断就断,况且在那样的年龄一见衷情式的爱可不是容易压抑的。每天仍然暗暗地在校园寻找他的身影;看到他跟别的女孩儿走过,要躲在蚊帐里哭一鼻子;听到朋友把他奚落了,也心疼得流泪;节日里穿着新买的衣服到处乱转,希望能撞见他。大学四年就这样溜走了;我甚至没有拉过他的手,除了知道他情场上很得意,爱踢足球,爱玩桥牌,下围棋,对他实在谈不上更深的了解。但四年付出的情感却真实得不容置疑。他很早就退学离开校园了,我也不知他的去向。临出国给他写了一封短信,告诉他要走了,无论他在哪里,成为什么,我都真诚地祝福他。四年过去,早已能平静地看他看这段感情。不管怎么说,他激发了我的激情与温柔,让我觉得自然,世界,生活都因他变得这样美好;为了这份纯洁的爱,我对他永存着温柔的关心。
信留在他的朋友那儿,根本不知道他能否收到,就退学回家办出国手续。他却意外地跑到我的家乡与我告别。我陪他玩了一天。他那依然不掩饰的满不在乎的劲儿还遭了我妈的白眼儿,满脸警觉地质问我他是什么人。他对我说复印了我的信,灰心的时候读读还真能找回几分自信。那时他也就二十六七岁,但两三年的社会生活就已经改变了他的个性,挫折已磨钝了他的锐气。终于这么近地走在他身边时,我才了解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男儿,有魅力,也有缺陷。当我能看透他的内心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四年的情感多凭了想象,夹杂了很多虚荣的成份,并不能称为真正的爱;但我绝不想否定过去。只要付出是真的,就是美的。我们在校园里分别;站在寒冷的夜里,他深深地吻了我,轻轻说不要忘了他。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黑暗里,心已平平静静。单纯的岁月就这样随着他远去的脚步永远消失了。
爱有时这么容易,有时却那么难。在他之后,再也没有冲动说出爱字。出国之后,交往的男孩儿都抱怨我在语言上太吝啬。有时我也想:是我变得太苛刻了?还是大学时的感情只是年少的幻觉,好象生活在跟我们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借你一段爱玩玩儿,又很快地收回去了?难道我象所有其他人一样内心已无激情,不能再痴心地付出,不敢再说:“即使你是魔鬼,愿随你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愿作一个流浪歌手的“傻”情人?
离开故乡的校园,又进了美国的,继续学生式的生活。但两种校园的差别,绝不止是有无校门。这里的校园再美,都象与我们无关。你还能坐在大礼堂看电影,跟其他同学一块儿起哄,叫好吗?还能带着热情去看校园十佳歌手大奖赛吗?还能为听一个好讲座挤破了衣服吗?还有午间新闻吗?还能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冲进食堂买糖花卷儿吗?心还能随了四季浮沉吗?再看看那些来自故乡的学生,二十几岁却好象已脱尽了青春的热情,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哪里还有兴致骑上几小时自行车到郊外游玩儿?哪里还会抱着吉它自在地唱起“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哪里还有情绪谈起“白发的先生漂亮的女生”?更不必说痴情爱一回了。是生活把他们的感情压缩得无可觉察了吗?还是大学时代的爱根本太虚幻幼稚?浪漫真是脆弱得经不住生活的嘲笑吗?他们说感情这东西太累;婚姻与爱情是两码事;最实在是找老婆过日子;有人说你的观念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没有爱怎么就过不了?我看着他,无言以对。如果追求真爱是一种幼稚,我甘愿一辈子幼稚;如果全凭了所谓的“生活常识”踏实过日子是一种成熟,不要这成熟也罢。有时我很惊奇于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适应没有感情色彩的生活,忘了自己曾怎样渴望全身心地爱与被爱。看着一张张麻木,疲倦,而沉闷的面孔,我对自己说我偏要寻求朴素的真情。
是在这寂寞的时候,他走进了我的生活。相识得平凡而普通,未料得激起了他狂热的爱。那么一个自尊而内向的男孩儿竟象十八岁初恋的少年在激情面前不知所措。打着电话竟要在深夜开车过来,苦劝了几小时,他仍然还是在凌晨把车开到了楼下,就坐在车里等我醒来。一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早上还要爬起来上班,心里着实有点儿恼,可又不忍赶他回去,只好打开门让他在屋里休息。对他坦言对另一个人感兴趣。他说并不要我完整的感情,只要能留点儿空间让他爱就够了。几次徒劳的努力之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这样疯狂地来找我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快近三十时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几乎是全盘地欣赏和接受了我的一切;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他感到活着是多么欢快和让人兴奋。
一见衷情之下他认定我是他一生一直在寻找的人,他的知音和同类。他想要长久地爱下去。我感动于他的信,却仍然坚决地让他放弃。其后一段时间他不再打电话,我也赴了几次约会,却发现我所感兴趣的男孩儿除了温雅的风度,机智的谈吐,和一付动人的嗓音之外并没有其它内容,更难以接受他的自我中心,琐碎和俗气,很快就停止了交往,暗地里嘲笑自己品味太低;在此其间他又来了一次,给我第二封信,写得极其工整。独自一人时细读,其效果就远不止感动了。他说想往着与我一起抛却所有世俗顾忌,结成知己,在彼此的心里建造天堂,忘掉除却俩人之外,生命,欢乐之外的一切,痛快淋漓,尽情地享受生命中大大小小的欢乐,享受彼此,在一起创造蓬蓬勃勃,充满生机和活力,无限满足,无限快乐的日日夜夜。自以为已对情书产生了免疫力,却把这封信读了又读,细嚼慢咽地读着字里字外的感情。信中真纯的爱的渴望仿佛又把我的心带回了故乡的校园。我惊喜地发现在这个“唯物主义”的世界里,还有精神上如此亲近的故乡人,追求着没有杂质的浪漫。终于拿起电话,约他过来:为了信中的话语,也要对他柔情以待,即使不能做同等回报,至少深深地感谢,珍重他的爱。
再次相见,虽只是短短的几日,彼此付出的,却绝不可以时日记。他的爱揉和了至深的温柔,怜惜,和疯狂的热烈。他自由而野性十足的爱欲象洪水一样冲垮了我的拘谨和羞涩,俩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防线,彻底融和了。我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沉迷在他的爱里。平生第一次爆发了不可扼制的情欲。当灵与肉完美地结合时,当情与欲成为一体时,做爱竟是如此美丽得让人叹息吗?他说在我身边时他什么都不想了,而我也已经掉落进他的爱里。窗外冰激凌车叮叮咚咚的音乐,和夏夜绵密的雨声,浸透了俩人创造的至洁的爱,从此不绝于心。我已经深深地依恋着他。
他却要回国了,去接那个深爱他的女孩儿。临行,他送我“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的歌,对我说:我爱你。回国原在他认识我之前就定好了,而我也约略知道他在国内有一个女朋友,一旦出来,恐怕终会与他在一起。他几次说我们相识在错误的时间,我却不能同意。与他相遇时正是我青春最灿烂的时刻:自信,坚强,独立,年轻,美丽,又因为阅历而成熟了许多,所以能与他有这一段情与欲相融相谐的恋情,这在我看才是生命里最本质,最该珍惜的东西,是生活赠与的珍贵的礼物,值得一生保存在心里,与谁生活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也能用心珍爱这段记忆,其它的都不重要。爱有时很霸道,有时也很洒脱。
一月之后,他又回来了,一切却忽然不同了,他不作任何解释,简简单单地从我生活中消失了,从此没有一个电话,一句关心的言语。我一下子糊涂了:我难道成了毒品,诱惑他过足了瘾,却又因犯罪感而要对我避之不及吗?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根本吃不下饭,本来也没有多余的脂肪可以消耗,几天折腾下来人就憔悴了。这一生也从未为谁流过这麽多眼泪。他的信,激情,温柔,爱的话语,短短的相守的记忆,都变成了锋利的刀,想起时痛楚几乎变得 physical。幸好很快搬离了那间屋子;却又不得不搬到同一个城市。安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坐在乱七八糟堆放的盒子中间,感到深深的凄 凉和孤独。终于近在咫尺时却已无缘相见。明知过去的已经过去,从前的欢乐永远不会复制,即使他又回头,但挡不住记忆,也就挡不住心痛。不是有歌唱道:寂寞是因为思念谁,痛苦是想忘记谁。对于曾用过的东西都会有留恋,何况这么近的一段感情呢?去参加各种聚会,认识各样的人,孤独却在人群中变得更加尖锐。
这样半年多的沉默之后,给他发了一封英文长信,他才终于有了回音,才解释为什么停止了与我的交往。他说我终究不会爱上他,他的女朋友又正好来,他觉得该停止这种无缘无望持久的关系了。看着他回的e-mail,又止不住泪水:他写的信在心中一页页翻开。我忽然觉得自己象个十足的傻瓜,近一年来自欺地生活在他的信里,生活在一段虚枉的回忆里。终于懂得了一个简单的道理:爱不在语言里。除了热情的话语,他从不曾为爱付出什么,只因为怕最终失去,就不敢坚持下去;只因为没有承诺,就干脆把感情从心中也放弃了。他早已清楚这追求路的艰难,既无勇气承担爱的风险,那一段艰苦的努力又所为何来?是孤独让他变得软弱了吗?他又何苦放弃自尊折腾自己也折腾我的情感?生活中的爱都是如此脆弱吗?他声称找到了自己的知音,我却要问这世上谁会这么轻率地放弃自己的真爱?他让我不要再给他写什么,怕那已变成他的未婚妻的女孩儿发现。对这懦弱又虚伪的行为我感到一阵恶心:本已再无一字好讲,他竟怕成这样。无论作为一个人或一个女人,他都不了解我。这样一个谨小慎微到虚伪,温柔到懦弱的人又何值得我为他痛苦这么久?是我又品味低劣了吗?还是这里的爱最多不过如此?终于相信的他的爱经不得任何考验,早已变质。忽然觉得很累。
近一年的孤独与想念与怨意与眼泪压得我透不过气,又绝不能从一个又一个的聚会上找到解脱;当那些人自以为时髦地大谈生意和股票,有钱的单身和 available的女孩儿,一付装腔作势的样子,我只好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馄炖汤一言不发。这个虚荣的名利场不用一刻钟就让我反感。这里还有会欣赏生活本身乐趣的人吗?我忽然想摆脱感情的重负,和这群虚假的人们;我想要发自内心的轻松的欢乐。这时这个可爱的男孩子出现了。
他与我同时来到这个城市,我从纽约,他从北京。学校里办舞会,他把门收钱,进门时跟他随便聊了两句。后来他请我跳舞,那北京男孩子特有的大方,和随意自在的轻松话语逗得我很开心。累了坐下来看他跳disco,一点儿不循规倒矩,却很有悟性,线条明晰的身体充满了乐感,极其灵活,散发着青春勃勃的生机:这才象我熟悉的青春生命;我喜欢身边的人这样尽兴地享受快乐的时光,让我也感染了轻松的情绪。
因为住得很近,他偶尔来我这里,说一声想听歌儿了 就过来;进得屋里,倒象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开音响,选 CD,还赖在床上闭目享受,那单纯的样子丝毫没有引起我的反感。他对美国流行歌手比我清楚得多,一个个给我介绍。我的存货他大都听过。
他跟我讲他们四中一个校友假期回国游西藏制作了许多幻灯叙述独自一人旅行的经历,看得他兴奋得也想去冒险;同上一课,一次下课出来,外面阳光正暖融融地照在行人的背上,天上只零星地飘散着几朵白云,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春意。我刚抬脚准备过街坐地铁,他一把拉住我说:走回去吧。“走回去?那得多久?”“二十分钟,”他说“天这么好,干吗坐车?人挤人的。”我冲他一笑,俩人就这样一路聊到家。
一些中国学生组织游泳比赛,他请我去凑热闹,我不大会游,就帮他们计时。结束了俩人一同往回走,到了我的房前他倒是不客气地邀请自己进了我的家。我做饭时他说出去买些零吃,去了很久才回来,说想买酒却忘了是星期天。吃了饭他催我立时收拾了碗筷,要我出去几分钟,他要“布置”我的房间;看看这些简陋的桌椅,几分空间,实在想不出还能摆出什么花样儿。再进屋时我却着实有点儿惊讶了:他把落地灯调得很暗,又变出三个小玻璃杯,倒进半杯雪碧,放进白色的蜡烛点上了,在桌上,书架上摇摇摆摆地晃着亮光,满屋还飘起了“Falling Into You”。对这灵机一动的主意我禁不住微笑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在杯里倒水,他说国内卡拉 OK舞厅都这么做,那语气好象我不该提这样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他把手一伸:跳舞吧。
曾经钟情的男孩儿比他现在还小两岁,那时觉得他真老练,琢磨不透;现在面对这个男孩儿,却只是感到如潭水清澈。那短短的几小时,他又把我带回了大学时代,贫穷的少男少女却个个有一颗无比富有的心,充满了好奇和浪漫的情调,真是穷开心的快乐青春。这里的男人们也学会了送一束买来的玫瑰,感情却象那温室的花儿一样做作,连那半闭的没有香气的花瓣儿都透着苍白无力的慵懒劲儿。
他从没问起我的追求,从来没有频繁地打电话,天天要与我呆在一起,也不说我是他今生所爱;他从来不看我架上的书,象那个让我失望的男孩儿那样“那麽有兴趣看你喜欢看的书,渴望了解,理解你的一切。”他只是这么一个简单,自然,单纯,清新可爱的青春少年,让我感到轻松愉快,象窗外透进的一束春光,充满了欢乐。
再一次舞会,请他跳舞,拉着他的手走进舞池。舞曲间,他说你的身材真好,我说我们俩人做国标搭档一定是最漂亮的一对,俩人于是开怀一笑;他说红色的灯光打在人脸上特别漂亮,我说你的唇非常性感,俩人笑眯眯地对看一眼,不会为这玩笑话心跳不止。又请别人跳时他竟露出几分忌意,凑过来听我说些什么;而他与别人跳得兴奋时我坐在暗影里竟也感到了点儿嫉妒,用目光追寻他,“愿自己是一街灯光,将你紧紧包围,所以任何女孩儿都不能走近。”这初恋时无奈又涩涩的感觉好象已是那么久远的事了,再次体会却早已能轻松地自嘲,一笑置之。
近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帮我卸掉了些感情的重负,使我起码有零星忘记的时刻。给朋友发 e-mail,说现在就爱和同龄人在一起。他大大地惊讶了。在他的印象里,我好象从来不屑正视小男孩儿。我说也许是苦了太久,太累了;此时此刻,我需要轻松的欢笑,至于爱,又是另外一回事。谁知道什么是爱?我只懂得再也不需要虚假的狂热,我的感情不再需要语言来填满。在这青春时刻,我只想充分享受生活,想走进春天的大自然,想看着绿芽拱出褐色的枝杈,想欣喜于花儿一朵朵盛开;想心情也象春光一样明媚;想沉浸在音乐里,让它打湿了心情;想贪婪地读着心爱的书;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情感涨满了,象今天这样,单只感到活着,感到年轻,感到生命的脉膊在有力地跳动。
录音机里还在唱着“冬季的校园”。在这孤独的愉快中,又想起这个单纯的男孩儿。愉快,这是纯粹的愉快的想念。我就要离开这里,一切在几天之内就成了不复回的过往,但我不再感伤。送给他一盘俩人都爱听的 “Falling Into You”,真诚地感谢他带给我的快乐。他终将成为细致体贴的好情人,而我将始终是他的朋友;分别后,不会有任何悲伤与怨意,我们将轻装踏上自己的路。
所谓深沉,成熟曾是我要从男人身上寻找的品质;现在,却要好好珍惜曾视为幼稚的纯情,为了心在青春消失时依然能热烈地跳动,能敏锐地感受生活,感受强烈的爱,感受一切美好的东西。今生所求,不过是少有虚荣,不会因白发褪色的相知相爱,能让我在这动荡而浮燥的世界上感到永恒的灵魂的安宁,也许一生只是在寻求路上跋涉,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