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来,看远处的山峦被云雾所罩,一片苍茫。我就想起了云海的诗。云海的诗,苍而不茫,凉而不悲,清而不醒 ------ 那是一个经历了生活和世界所能给与的许多危难变故、悲欢离合以及孤独寂寞,灵魂依然坚强、心海依旧期盼的诗人的生命结晶。他用诗的形式,非常形象化,非常具体地抒写了他的生活点滴和人生感悟;虽是点滴,却是非常本质的人生和人性的话题。这些描绘和抒写,隐藏着诗人对人生本性和意义以及个体价值时而的茫然和执著追寻。这个主题,贯穿在云海许多诗篇里,比如上述的《唉 这才多久啊》。又比如这首堪称云海经典的 《写给四十三岁的我》:
家里的女人忙着去美容健身
我的形象代言人也忙着代言去了
尽是些干大事人 所剩下的全是废品
还是这七间房温暖重情义
都愿意包养我这个男佣 任凭我穷折腾
忙得我经常顾此失彼
还得抽空去想想外面的心上人
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日子
把我瘦成一条看家犬
早迟会被人炖了御寒
今年冬天真的阴冷 又特别慢长
窗外 雪花牵手似蝶舞
我却独坐炉火旁翻数着手指
一直掐算到伸手不见五指
一直掐算到全身汗毛淌出露珠
才从无奈的咳嗽中睁开黑眼睛
又只能和脚上那双张着口的布鞋接着聊人生
偶尔也听听窗帘发言 它说些什么呢
风会告诉我 如听不清的话
我会站起身来让沙发接着说
不管你们说什么 我都会仔细听
我已经孤独到忘我了 早和你们抱成团了
你们都是人做的 为什么要沉默呢
来吧 说吧 倾诉吧 四十三岁的我作主
我早已习惯了你们一杯一杯的唠叨
也看够了烟头眉来眼去的挑逗
很想让翻腾的火焰燃尽我的油脂
把我骨架映挂在圣洁墙上
一条赤裸干瘪的黄瓜 或者是豆芽
凉拌也好 干炒也行 我不会叫痛
总算有人对我动手动脚了 总算有人吻我了
我不会再孤独 不会再独坐雪夜里泪流满面
很多时候我都会把时钟拨乱
让它停泊在自欺欺人的港湾
也会站在镜前 不会去摁开关
这样做是不愿看见里面四十三岁的人
很久就不装扮自己了 头发已乱的如鸟巢
雪白的发丝和萝卜丝一样耀眼
妻子常在我头上偷菜 节约许多开资
儿子也常供我烟酒和生日蛋糕
不过他有野心的 买我这支股是不会跌的
这就是我自知知明的四十三啊
一个这么容易就瞌睡 颤颤微微盘帐的男人
也很容易露出慈祥的笑容
也常常被一男一女挽光了腰包 还傻乎乎笑
也会默默站在孤独的路口忘我思考——
寻找那个曾经的神行太保跑那去了呢
夕阳红着脸说——
已被妩媚的月亮带入梦乡
一幅多么真实的43岁男人雪窗里的素描肖像! 因为它真实,所以它有回声和共鸣,所以它撼动人。我曾经在这首诗底下评论说:孤独、苍凉、憨直又人性饱满的诗人云海苍茫张玉红! 人性的饱满,并不取决于一个人读了多少书,有多么丰富深刻的知识、学识和思想的装备。人性的饱满,在云海的诗里,体现为真实的生活点滴对人生实质和价值的回归,也体现为孤傲的灵魂对无奈肉体的抗争,体现为有着强烈悲情的自我意识。人是孤独清高的;人又是具体的,人生是琐碎的。人,远没有理想主义想像框架里那么样的高贵、圣洁或趾高气扬。人的灵魂行走在肉身之上,肉身是会衰老、溃病、枯槁的。对死亡的抗争诞生出许多浪漫的篇章;铜板的另一面,对肉体各种属性的抗争也诞生出许多凝重的诗句。
与此相关,云海诗里有许多对于生命终点的关注。比如:
我会有那一天的
一枚时间子弹结束我所有的痴心妄想
几杯黄土掩盖的不是千古圣君
应该是那颗悠然栖息的太阳
还有冷月剑锋狂飙石板的钢声
一遍一遍念我的名字
不管你们怎样穷于表白
我已不在乎了
化石是永远听不见了
这个时候我需要安静睡一会儿
想想怎样做个天才
怎样让灵魂重新长出诡异翅膀
这个梦一直在胸中任性燃烧
夸张呻呤
我已没有机会膨胀了
温暖离我越来越远
失血肌肉渐渐起二心
它正顺藤摸瓜开疆阔土
这样较量必不可少
那怕斗得只剩一堆白骨也要歌唱
呤咏出我疯疯癫癫的阴谋来
我的野心路人皆知
迟早要住这样豪宅
在这里读书 写字 舞枪弄棒
精推出统一的历法
好让上帝在我头上
种出一颗冉冉升起的笑脸来
归宿
阴与阳 盛和衰与我无关
天圆和地方与我无关
我关心的是初一和十五
我总在初一和十五里行走
难脱其身
有谁能躲得过呢
初一和十五总有一天
会是我命定的终点
即便在那首《读你入夜》和另一首杰出的情诗《句号前面——写给叶子》也流露着浓浓的终极观念。
韩寒说:“很多人的撒谎体验都是从作文开始的。”这句话不适用于云海。(待续)
二叙诗人张玉红:四十三岁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