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之一闲话王耀武
王耀武已经说得太多了，这次不说他本人，只说他的家事。
王耀武的父兄早逝，一家人的生计，全靠母亲一人。因此，后来王耀武对母亲的孝敬和感念，都是自然的人之常情。王耀武执掌山东时，他把母亲和全家都接了去。济南战役开战前，才把母亲和全家送出济南。而后其母随全家迁移香港，再后来就跟王耀武的妹妹和妹夫一同生活，直到1961年在香港去世。
王耀武还有一个弟弟，叫哲恩。兰封战役时，在王耀武手下任营长，但因战斗中曾提议撤退，被王耀武撤职，改任参谋，后来干脆离开军队回到老家。抗战结束后，再投王耀武，到济南担任市田粮处处长。
王耀武还有一个族兄，叫哲玉，曾在海军任副舰长。王耀武在上海学徒时，就是他建议王耀武去投考黄埔军校的。
王耀武的妹妹淑珍，曾嫁补1旅军需主任吴时杰。吴去世后，改嫁王耀武手下将领孙金铭。孙金铭，又名孙鼎宸，曾任青年军202师师长、苏州城防司令。青年军师长是个不低的职位。当年，第10军军长方先觉就调任青年军207师师长，时任第74军副军长的张灵甫也在青年军师长的候选之列。
这个孙鼎宸值得再多说两句。这个人呢，喜欢读点史书，特别是吕思勉和钱穆的书。钱穆在其《师友杂记》中对此多有记述，说孙鼎宸“其人忠厚诚朴，极富书生味。”在苏州期间，孙鼎宸多次登门拜访钱穆，两人结下友谊。1949年春，钱穆到广州时，就把家事托付给孙鼎宸。
1950年代初，钱穆在香港桂林街初创新亚书院。孙鼎宸举家来港，每周必出席新亚书院的学术讲座。不仅每次必到，而且每次必录。因其不惮絮烦记录详尽，积录成书，历次讲稿竟编为《新亚学术讲座》，“是为新亚有出版之第一书”。1953年秋，新亚研究所成立，孙鼎宸入所学习，遵钱穆之嘱编《中国兵制史》一书，亦为新亚研究所诸生出书之第一部。
孙鼎宸刚到香港时，还有带来的钱可以用，后来就没钱了，仅留沿街一廊有檐有窗自居。室内仅一床，供岳母（王耀武的母亲）卧宿，夫妇俩夜睡行军床，晨起拆去，为一家饮膳起居及读书之所。后岳母辞世，钱穆登门吊唁，方知其境况如斯，而其平日“绝未有一言半辞吐露其艰困”，乃大敬之。此后，女儿留学加拿大，学业有成，接父母过去。钱穆80岁时，孙鼎宸也年近七旬，仍为钱穆精细编纂历年著作论文目录，搜罗极详，编次极谨。钱穆慨曰：“其虽身在国外，勤奋犹昔，年近七十，而能不忘故旧一如往年有如此。”
1. 《中国兵制史》，台北阳明山庄，1960年
2. 《新亚书院文化讲座录》，香港新亚书院，1962年
3. 《新亚研究所研究文献类目》，香港新亚研究所，1965年
4. 《钱宾四先生主要著作简介——附钱宾四先生著作年表》，1974年
苏州虎丘孙子纪念亭，就是当司令的孙鼎宸督建的。（右图是当年修建虎丘孙子纪念亭赞助人名单）
王耀武于1927年结婚，妻子叫郑宜兰，也有人说叫郑宜芝，福州人。这段婚姻持续了20多年，育有4子2女，长女鲁美，次女鲁云。正是这个王鲁云，1965年回到北京看望了父亲。其时，王鲁云已经嫁给香港知名建筑师黄振辉，两人开发了高级住宅区：“康乐园”和“锦绣花园”。两人共同生活了20多年，黄振辉不幸去世，享年不到50岁。1993年，王鲁云与日本实业家山崎博靖结婚，继续经营这两个住宅区。
济南战役之前，王耀武亲自把家人送到济南火车站，搀扶着母亲登上列车，在母亲面前跪下行了大礼。而后到另一节车厢，抚摸着孩子的头，望着妻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对站在一旁侍候自己家人的少尉副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拜托了！
这一别，成了与母亲和妻子的永别。不久，王耀武战败被俘，郑宜兰成了叛将家属。一个女人，上要照顾老人，下要看护孩子，更要面对外人的白眼秽语，要忍受权贵的敲诈勒索，迁港就成了不二选择。郑宜兰携全家到了香港后，也是处于国共都不待见的境地。幸亏王耀武的副官王相宾一直没有弃王家而去，王家的门户才有男人撑着。这个王相宾，应该就是王耀武在济南车站送别家人时所拜托的那位少尉副官。
当时大家都觉得，王耀武就是不死，也一辈子走不出监狱。郑宜兰与年轻的王相宾走到了一起。等12年后王耀武特赦出来，郑宜兰已经是50上下的人了，其时子女已长大成人，娶妻嫁人，成家立业。
现实是如此的尴尬。王相宾与郑宜兰无法面对，只好双双走避南美。王耀武得此消息，一时没有想开，得了帕金森症。我相信，以王耀武之聪明，后来会想通的。他决不会像有些人那样用“贪人钱财拐人妻”这样的恶语去责怪王相宾，因为他知道：王家的财产本来就交由王相宾掌管着，要卷走随时可以卷走，可是他没有这样做；王耀武在时没有，王耀武不在时也没有。郑宜兰已经是50岁的人了，就算年轻时漂亮，这时也难与年轻姑娘相比。
我相信，王相宾照顾郑宜兰的余生，是感念王家的恩德所致，与财色无关。
我相信，如果王耀武有机会见到王相宾和郑宜兰，他会感谢王相宾照顾了自己的妻子，会感谢郑宜兰把孩子照料成人。
当然，现实没有给他们再次见面的机会，我们无从知道王耀武后来对老妻跟了别人的看法，但我们知道沈醉对老婆改嫁的看法。
沈醉被俘后，与王耀武成了功德林里的同学。他老婆粟燕萍带着6个孩子，在香港改嫁了。沈醉获赦后，得知真实情况，他想通了。他说：“她一个弱女子，在那种弱肉强食的社会，不改嫁又如何生存呢？”后来，沈醉在香港见到了粟燕萍和她新任丈夫。见面时，沈醉说：“燕萍，我很抱歉，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照顾儿女。你们把她们抚养成人，我是特意来向你们表示感谢的。”可王耀武没有这个机会，没有机会向郑宜兰和王相宾当面说声谢谢。
1965年，王耀武与吴伯伦结婚，婚后两人住在和平里11区20楼。吴伯伦，毕业于天津师范学院，当时在北京82女中任教。其时，王耀武已经患帕金森症。三年后，王耀武去世。王耀武的骨灰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存放三年期满后，吴氏把骨灰盒提出，放置在自己的卧室里。
（下一回标题：闲话之二闲话俞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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