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龚选舞——我报道志愿军战俘赴台过程

[转贴]龚选舞——我报道志愿军战俘赴台过程

五四年一月二十日上午,管理中韩战俘的印度军营广播可自由选择去处后,一队队旗帜鲜明、高歌反共口号的中国志愿军战俘走出营地选择赴台,一万四千多人消毒换衣,我跟随采访,一同前往仁川港。

  编按:韩战六十周年,前台北《中央日报》记者龚选舞,回忆当年赴韩采访中国志愿军战俘选择赴台的过程。

  一九四九年底我到了台湾,在台北《中央日报》改跑所谓要闻,成天都在政、经新闻圈子里冲撞。没想到央报突然要加强韩战遣俘新闻报道,临时要我披挂上阵,这样连整装都来不及,我便随记者团自台北飞往汉城。

  那天,正是一九五四年的一月十九日,为数四、五万关在印度军营的中、韩战俘就要在翌日释放,自由选择此后归宿。想想看,好几万人就要从三十八线中立区一下冲了出来,这情况一定是十分惊险!记者置身其间,不能不说是有些紧张。记得那天,从台北去的记者团早晨八时便分乘美军特备的两架直升机抵达战俘营南面的后山,预定一小时后,管理战俘的印度人便要大开营门,让战俘们自由选择去处。

  陆以正审讯我的表哥

  此际,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约在半年之前,我在台北突然接到远在韩国前线担任美军翻译官的老友陆以正兄来信,说他日前审讯一名前线送来年轻战俘,那人自承来自四川崇庆,一进门便高呼:「我的嫡亲表哥在台担任记者,名唤龚选舞,看在他的面上,请你不要杀我!」陆兄一听他是我至亲,一边加以安慰,一边给他食物。在交谈中,那人还一再声称他的舅舅因病逝世。

  在接到以正兄来信后,我一直非常伤心,因为我确有一位姑表兄弟叫张光普,当年在家时经常跟着我一道游戏,而今,他既然告诉陆兄说他的舅舅死了,而他又只有家父一位舅父……收信后,我悲痛逾恒,一度还准备在善导寺祭奠。所幸,在亲友们相劝下不曾冒昧行事。(多年后辗转收到老父来信,方才庆幸没有鲁莽!)

  那天,三十八度在线一片阴霾,灰暗的云层低沉得就要压到人们鼻头。放眼看去,四围尽是低坡荒原,叫人辨不出东西南北。突然间,我忆起我的装束。在台北,由于天寒,我在夹克里经常穿着前不久才从国军运动会买来印有国军标志的背心,由于出发时过于匆忙,未及把它换下,而今突然想起,不禁有一点儿紧张。

  此时《中央日报》派驻汉城联军总部特派员黎世芬兄突在眼前出现。他一看见我茫惑表情,马上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里沾上一点唾液,然后高高举起,告诉我:「四方尽是荒原,叫人难辨方向。可是冬天里的北风最是诚信,像这样伸出你的食指,那边凉快,那边也正是北方。稍后一旦有变,记着绝对要跟准风向!」

  上校王升携美金赴韩

  说完,他看时间还早,拖我走向坡下一排营帐。一进去,只见国军一位上校正在清点一大捆的绿花花的美钞;一见有人进来,连忙退后一步,其意似在防护。幸而黎兄与他相识,和他打了招呼,他才如释重负地把钞票重新放回桌上。走出帐门,问黎大哥这人究系何方神圣。黎大哥只不经意地回答一句:「国防部政治部的王升上校,这次带了一个服务队来,协助联军办理接待义士工作。」

  想不到十多年之后,这位上校竟然高升到权倾一时的上将级政治人物。

  方才喝了杯咖啡,走出王上校的营帐,就听见管理战俘营的印度人藉广播宣告,所有中国和北韩战俘都可自决选择归路。这时便见一队队旗帜鲜明、高歌反共口号的中国战俘分从营地向南冲出,我们这批前去采访的国府记者也就立即迎上前去,一路随队采访。这时,我们方才发觉向南的浅林地上,布满了一排一排的美军接待帐篷。

  此后,这些选择前往台湾的一万四千二百零九位战俘,乃在极有秩序的情况下,以五十人为一队,分别依次进入帐内,先把一身脱得精光,继由卫生人员喷以消毒溶液,然后穿上一整套崭新冬季军装,再依次跨出帐篷。

  这时,一辆大型军车已在帐外升火待发。这样二十个营帐同时作业,不到十分钟便有了千人洁身换衣,登车就道,总计这一万四千多人也就在两小时内全部运往仁川海港。我们这批赶去韩国采访的台湾记者也就在美军的默许下,攀上军车,一路抢先采访,听取他们选择自由的动人事迹。

  大伙儿在车上说着、唱着、叫着,突然间,二十辆军车分别在公路两侧停下,但见路旁分列十张长桌,桌上放好五十来杯汽水,而在路旁田间,也各自掘好了用布幔遮好的成百的大小方便之所!

  在喝饮拉撒之后,大伙儿一身轻松,重又登车赶路。大约是近日兴奋没有睡好,这天为了迎接自由又起得太早,一见预期的紧张场面并未出现,心情刚一放松便一个个在车上打盹……即在此时,突然有人大喝:「下车,就要开饭!」睁开双眼,展现在面前的又是个平生仅见的壮观场面,一百来个营帐整齐地搭成个大圆圈,百余辆军车绕圈停在帐外,而每个营帐里也正好预备了五十来份军用午餐!

  为了表示欢迎,美军第八军一百二十多人组成的庞大军乐队正不停地在寒风中演奏悦耳乐曲,规模远超过白宫国宴中的陆战队乐队。餐毕,车队继续东行,一路上,重复地喝了次下午茶,清理了又一次肠胃道,再大模大样地同进一次丰富的晚餐,大伙儿乃在夜色苍茫中抵达南韩西岸的仁川港。

  接着,在美军后勤人员的接引下,每五百人(正好十车)配给一艘登陆艇,每五艇再驶向一艘停泊外海的运输舰。一等到一万四千多人都上了大船,午夜前便在军舰护送下驶向台湾。五天后,便一一驶达台湾的基隆港。

  在下与《新生报》的好友李蔚荣兄为了抢先报道遣俘的大新闻,放弃登船机会,深夜赶回汉城,翌日即转经釜山,搭乘民航机南返。等我们抢先详细报道了这条目睹的大新闻,运送战俘的船队才驶返基隆。当然,其它的同业在有系统的报道上迟了几天,但也较为详尽。

  「绑架」台籍战俘的独家

  就在我抢先赶回台北之后,央报吃了一次甜头,又在讨论将来如何加强报道陈永华母子会面的大新闻。原来在一万四千多返台义士中,虽然有着两位台籍战士,但只有陈君一人母亲健在。央报同人聚在一起,总在讨论如何计划报道这最具人情味的大新闻。

  一天,李总编辑荆荪到采访部,同仁又和他谈起如何加强报道陈家母子见面的感人新闻。此时,正在写稿的我不禁突发奇想,幽幽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和别报一样,坐等这条新闻?」

  李先生素来知道我这人在采访上偶然会爆出一些怪点子,马上问我有何良策?我当下幽幽答以:「何不『绑架』陈母来北,单独安排他们会面?」李总立即赞同,并电告派驻台南的汪有序兄,不惜以任何代价,秘密邀请陈母北来,让他们母子提早见面。

  果然缺少北来川资的陈母高高兴兴地随同汪兄秘密北上,先在万华(台北前一站)下车,然后住入阳明山静候,一直等到义士村里各报记者夜深归去,央报记者王理璜、蔡策伴同摄影记者郭琴舫方才进入村内。这时,营地尚未熄灯,归去战俘正三五成群,高谈阔论,陈永华坐在一旁,心里只想着远在台南的亲人。

  突然间,眼前一亮,帐门前一群男女拥簇着前来的,可不就是多年来日夕驰念的老娘。这下子,娘叫儿、儿呼母的感人场面立时显现,这意外的惊喜,乃迸发出纯正的亲情。

  这是央报有史以来自我安排、自我创作的感人至情独得新闻之一,郭兄且因此荣获台湾有史以来的新闻摄影大奖。

  最后,大家也许会问:「你的表弟接到没有?」我的答复是,人没接到,信却收到。原来这位小张先生恋家情切,选择了回家一途,只不过一渡过鸭绿江,便恋上了定居在吉林的一位朝鲜姑娘,而且结婚生子,乐不思蜀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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